夜风习习,使得奔行中的李独霜感到了一阵凉爽,却依然降不了他内心的火热。
之前在汴京,李独霜被神秘势力袭击,被迫北上,走之前将一些关键信息报给了官家和皇城司。后来在北境得知,据说官家亲命皇城司以此为依据掀起了一股肃清内奸的浩大行动,接连清查出了十数名与金国秘密往来的内奸。其范围之广,涵盖了在京各个要害部门,例如兵部考功员外郎、户部度支郎中以及刑部都官郎中等,可以说表面上将金国潜伏在汴京的势力十去七八。
后来在北境军中接过了宋经业的位置之后,依托皇城司的情报体系,李独霜秘密察知,军中也有人定期泄露军情给金国,而且不止一人。
在他接到调令,离开绥远城之前,他终于侦知到其中有人来自于雄武军。
调任大理寺少卿后,离开了皇城司系统,就在他以为线索就此而断时,朱芸芸却意外地从相熟的前皇城司同僚口中得知北境调任了三名因功晋升的军官回汴京任职,其中就有一名来自雄武军。
李独霜得知信息后敏感地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因为自绥远一战后,金国虽然胜利了,却也丢失了扼控南北的绥远城,通往金国腹地的谷道由此被打开。更重要的是,这使得金国之前由女真铁骑横扫天下而带来的强大印象就此终结,让人们意识到了金国国力的明显衰弱。
这对位于前线的诸多大宋军将来说,是百余年来最容易立下功勋的时刻。因此,除开战场负伤,导致无法继续作战以外,谁会抛却封妻萌子的机会,谋求回汴京任职?李独霜可是知道,这三人全须全尾地离开了北境,哪有负伤的痕迹。
经过与金国秘谍的数次斗争,李独霜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想。
今夜的行动就是去验证一番。
三人一路潜行,轻巧越过了法云寺的厢房房顶,在临近通御街十字路口的一处围墙上站定,借着旁边一颗茂盛槐树的遮掩低伏下来,往斜对面的佑神观打量而去。
戴着铁面具的李独霜居中,左右打量一番,发现这里位于城南,他们背后就是古迹“繁台”,正对面是九成宫,往更远处眺望,道观样式的建筑影影绰绰,看来还有不少。
这里竟是道观聚集的地方。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李独霜扭头往左侧一偏,铁面具在路口的雍熙灯投射过来的昏黄灯光照耀下,显得有些狰狞。
位于左侧,戴着申猴面具的樊谷心里一跳,赶紧低声解释道:
“此人虽为军中校尉,但素来崇道,每至汴京必寄居于道观之中,这佑神观观主来自于常州,是其乡人,由是常来于此。”
右边的巳蛇则仔细搜视一番,突然往对面九成宫的一处围墙根下长出的一片灌木丛弹出一记空指,射出一道绵软的劲气没入其中。
不一会儿,灌木丛颤动了几下,草叶倒伏,伸出了一个带着黑色面巾的脑袋,却见他冲着李独霜三人的方向点了点头,随即模仿常见的夜莺叫了两声,径直闪身离去。
“嗖嗖嗖!”
就在此时,李独霜三人地势高,看到斜对面佑神观,正对面九成宫以及侧面的会灵观分别弹射出了三道黑影,如灵猫夜行一般,悄无声息各自散去。
“文栋,这批密卫的潜行功夫也算是登堂入室,你训练得不错。”
李独霜颇为满意,正气堂刚成立不久,穆文栋能将刚招募的新手,哪怕专门选择有些武功底子的良家子,训练到如此程度,可见耗费了多大的心血。
“嘿嘿,皇城司有现成的法子,我哪有这般头脑。”受到李独霜夸奖,穆文栋反而谦虚起来,不过樊谷看得分明,其略微扬起的下巴暴露了他洋洋得意的心态。
“头儿,哦不,铁面,你得称他为“巳蛇”,你忘了,你亲口说过,为掩盖我们的真实身份,我们之间只能以代号相称。”作为“申猴”的樊谷出声提醒。使得李独霜连连点头,因为线索的缘故,他倒是忘了。
见到“申猴”已经将己方多余人员清场,李独霜不再观察,遂抬起双手,冲着斜对面的佑神观东侧的大门以及西侧的后门分别一指,“巳蛇”与“申猴”唰唰原地消失,各自化为两道淡不可见的黑影没入其中。
李独霜随即打开“法眼”,将佑神观纵揽一番,嘴角一翘,伸手摘取了一片树叶,随即发动轻身术横跨路口,跃入了进去。
因位于汴京的缘故,佑神观作为私传小观,占地面积显得有些狭小,刚翻过围墙就踏入了作为山门的灵主殿后方。越过八卦亭,堂皇走入有些高大的三清殿。
殿内供奉着三清祖师,烟雾缭绕中,供桌下仅有一个蒲团,上面背对着大门坐着一位身着浅色道袍的男子,正低头念着什么,好似没有察觉到缓步走来的李独霜。
李独霜走到三清祖师像面前,联想到自家的师承,乃是正宗的道家嫡传,正是三清祖师的传人,不免双手合拢,贴至额前,躬身作了一个稽首以示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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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道友,到我佑神观有何贵干?”
蒲团上的男子头也未回,只是停止了念经,低声问道。
“鄙人是来讨债的。”
“何债?”
“卫国志士的血债!”
“道友恐怕找错人了。”
“车岫道友即荣返汴京,何必作道人打扮,莫非以为我等找不到你?”
被称作车岫的道人自蒲团起身,转了过来,微笑道:“贫道不知你从何而来,不过还是要诚心劝你一句,生命可贵,勿要轻抛才是。”
面对敌人的威胁,李独霜背着手,于殿内缓缓踱步,抬头打量墙上的道家壁画,不紧不慢地说道:“车岫道友本身武艺不过是二流水准,要是以为三清祖师背后的那名高手吃定了在下,不妨让他出来试试。”
被人当面说出了最大的底牌,车岫脸色就是一变,立即跺地发力,双袖挥展,如大鸟一般身形急退。与此同时,三清祖师背后闷声一响,一道人影蹬着墙壁电射而来,手中长剑寒光闪闪,锋锐逼人。
李独霜脸色不变,自袖中拿出了那片摘取的树叶。催动轻身术,不退反进,翩若惊鸿一般迎了上去,两人立时交错而过。
那人落地后,长剑垂落,身子颓然倒地,双手捂着脖子荷荷作声,鲜血自指尖大量流出,身体不停抽搐,不一会儿就归于静止不动了。
车岫大骇,右手一挥,“簌簌”连响,竟是军中禁器神臂弓,发动弩箭射了过来,试图阻挡一二,随即纵身朝着殿外逃去。
李独霜只是歪了歪身子,躲过了弩箭,却并没有追击出去,径直坐在三清祖师像下面的台阶上,好似在等着什么。
不多时,戴着蜿蜒诡异的“巳蛇”面具的黑衣人提着蜷缩成一团,不停吐血的车岫出现在了殿外,一把扔出,将其正好扔到了李独霜座下。
李独霜抛掉带血的树叶,缓缓开口,声若冰雪。
“车岫,吾乃铁面,今日代表枉死在你手中的卫国志士们审判你,可有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