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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晚香院,沈子宁没有着急着手考虑粮食增产的事情,而是关上门独自回到卧房之中。
她走到梳妆台前缓缓坐下,回想起今日在御书房看到的那张脸,记忆开始清晰起来。
靖王,萧疏影。竟是他。
五年前她才十一岁,距离穿越来这个世界仅三年。
那时候的她还被相府嫡女的身份给束缚,每日要学习无数的规矩,被灌输许多陈腐的封建思想,亦是还被前世的噩梦所困扰,连正常的笑容都难以露出,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每每扬起唇角,都是那令人作呕的假笑。
于是,她总翻墙出去寻乐子,她想尝试忘掉前世,真正地接受沈子宁这个身份,真正地走出阴影重活一世。
不过毕竟身份特殊,她担心被人认出来,所以每次偷溜出去总会将脸以面纱蒙起来。
她是在梅园里第一次遇见萧疏影的,那是京都最大的戏园。
她听着曲,觉得很是无趣,仗着穿越后的身体年少轻狂,亦是想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来刺激难以起伏的情绪,遂将那戏子撵下台自己上去唱了一段黄梅戏。
此曲一处博得在场掌声一片,她不以为意下台欲回府却被人叫住,此人正是萧疏影。
沈子宁每每回忆起初遇的画面,比她拍过任何一部偶像剧更加浪漫。
那正是寒冬,梅园里梅花香弥漫,天空飘着鹅毛大雪,他在身后唤了声小妹妹。
回首望去,少年披一袭狐裘,身姿挺拔,棱角分明的脸俊美异常,尤其是那爽朗的笑容犹如冬日的暖阳,映照得周遭一切都熠熠生辉。
那样和煦灿烂的笑容,是她一直渴求而无法拥有的。
他们因此相识,每日相约来梅园听曲唱戏,二人从未问及对方身份,她唤他“小哥”,他则称她“妹妹”,相处之时从不谈论苦大仇深之事,每日只要尽兴而归便可。
他发现她总不爱笑,偶尔勾动唇角都很勉强。于是他想方设法地逗她开心,带她去不同的地方,感受不同的快乐。
渐渐地,她开始学着他那样笑,嘴角应该扬起多大的弧度,笑声的音量应该或大还是或小。
一开始是模仿,到后来每次他冲她笑,她也能由衷地发自内心的回应笑容。
她不可否认,这么温暖的少年治愈了她阴暗的童年。
他说,人不可控的许多,可唯独喜怒哀乐皆可掌控。尤其是喜乐,若是开心,定要发自肺腑地笑出声来,如此才不负这转瞬的快乐。
那年元宵灯会,二人相约桥头,一同赏花灯猜谜语,直到夜幕沉沉,灯火熹微。
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沈子宁甚至一度都要忘了从前的一切,她真正将自己当作了这个时代的一个普通女孩,毫无顾忌地享受快乐与自由。
在花灯点缀的湖畔,她手中提着兔子花灯,他的吻隔着面纱落在她的唇上。
那一瞬间,初恋的感觉被点燃。
她难以置信,已经活了一辈子的她居然能被一个阳光单纯的大男孩给撩拨到。
可亦是那日之后,她翻墙之事被赵氏发现,赵氏给沈山吹耳旁风将她禁足在府中数日。
待她再次去到梅园,却听人说好几日未曾见过那公子。从此以后,她再未见过“小哥”。
阔别多年,今日再相逢竟是在宫里。
他便是京都人人皆知的潇洒王爷萧疏影。
都说他最是潇洒自在,颇受先皇喜爱,曾几何时不少人都以为他会是太子,然而先皇驾崩之时,他年纪还小,最终太子之位还是没落他身上。
先皇遗诏之中特意吩咐要他留守京都,一世安稳无忧。
而他也确实如先皇所愿,从不参与朝政,做了个闲散的靖王,时常出去游山玩水,游历世间河山。
人终将被年少所不得之物困其一生,今日再见他,那张脸比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却依旧让她感到亲切无比。
沈子宁如是想着,直到杏柳敲门禀告才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姐,大公子回来了,晚膳也已经备好。”
沈子宁闻言起身,如今相府生死存亡之际,她也只是回忆一下感慨罢了,什么儿女情长,还是待她处理完眼下的危机再说。
膳厅之中,一家人用过晚膳以后沈子宁吩咐下人拿来笔墨纸砚。
“这是作何?”沈山疑惑。
沈子宁提笔道:“爹、大哥,你们二人还是忙朝中之事,田野之事交给我便是,但眼前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你们帮忙。”
“我义不容辞!”沈源说着。
赵氏亦是没离开,留下来看看沈子宁究竟有何打算。
一家人都在这里,沈采盈也只能默默坐在位置上不好离开。
沈山点头:“说吧宁宁。”
沈子宁一边说一边提笔记录:“今日与圣上说的是粮食增产三番,却并未说是多少亩地的粮食增产。所以我欲在京都周边承包万亩良田,按近年来的产量,万亩田大概可产粮一万石米,所以待到今年秋收,我至少让这千亩良田产出三万石米。”
除了沈子宁,其余人脸色都略显凝重。
她继续道:“当务之急,何处能承包这万亩良田以及每亩田我需要一人管理,便是需要一万人力。”
连沈山听闻亦是皱起眉头。
赵氏顿时想哭,拉住沈山的袖口:“老爷,这……这怎可能做得到?这短时间内且不论田地如何来,就是要将一万人力调配得井然有序,那也不是宁宁一个姑娘家能做到之事。”
沈山还在思考,沈源则开口道:“一万人力倒是好解决,不过京都城外的田地多是百姓自有,但皆是贫瘠不成气候。而良田地契几乎都在达官显贵手中,若想要承包,需得从他们入手。”
沈子宁目光径直看向沈山:“爹,这恐怕要麻烦您出马。若是您出面号召,承包万亩良田必是易如反掌。”
沈山微微点头:“好,为了咱相府,我这老脸且放放!”
沈子宁淡淡一笑,又看向沈源,道:“大哥,这一万人全都得是可靠的长工。长工的工钱一月一结,每人二钱银子。而除了这些人,原本田间的百姓亦是一个不能少,待到秋季来了,还需要无数短工,短工日结,每日十文。从现在到秋收还有半年,加上其余各种费用,大约需要白银十万两。”
“十万两?!”赵氏瞠目结舌,“这未免是异想天开!就是把宅子都卖了也拿不出十万两白银啊!”
沈子宁亦是为银子发愁,万事开头难,若是没有银子,那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可皇上的态度很明显,这件事情就是丢给她做了,如何做成那是她的事情,朝廷断是不会出一文钱。
沈源也是愁容满面:“宁宁可曾细算过,十万两白银已经可以购入十万石米,且不说咱们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就算是有银子,那不等于是拿自己的身家去填补国库虚空?”
“爹、大哥,我知道十万两白银不少,但只要今年秋收之后,明年再继续种植所有的东西都是现成的不会再花银子,明年百姓都懂了种植之道,也不必再每亩地都请这么多管理,那时几乎不需成本,所有产出都是净赚。”沈子宁耐心解释着。
赵氏连连摇头:“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执掌府中账本这么多年,老爷为官清廉,相府本就没有多少家业,就是全部变卖了,也凑不够十万白银!”
沈子宁放下手中的笔陷入困境,要她现在先去赚够十万两白银再来种粮食那黄花菜都凉了。
这毕竟是笔大数目,要借也是困难。
借银子可与承包良田不同,承包良田,那是双方皆有收益合作共赢,但借银子那就是欠人情。
所以她只提出让沈山去谈良田之事,断不可能让堂堂一国之相去挨个找人借银子。
彼时沉默了良久的沈山终于开口:“宁宁,老夫给你白银二十万两,此番农耕,并非只为解除我相府危机,爹更是希望你能够如你所言,拿着银子去替老百姓谋生路!若三年之后天朝当真再无饥荒,莫说二十万两,就是二万万两也是值!”
所有人闻言皆是目瞪口呆。
沈子宁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等等……爹,您不是清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