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功夫,中庐县府衙下的典史和巡检便带着一众官差、巫觋来到了南江镇抓捕陆尘。镇子里的人见到官差一个个比见到神灵还要惊恐,纷纷跪倒在地,恨不得将头埋进土里。
典史高陆,巡检李泌两人站在土地神木雕前,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番,李泌分析的同时高陆则观察着周围的人群。
“嗯…拳大如盘,果然是一种能让自身体格发生变化的武道功法。”李泌脸色略显的有些苍白,低声对典史高陆说道:“能修炼武道功法的人族已经近百年没有出现了,事关重大,是否等县令来了再做打算?”
高陆白了他一眼,厉声道:“什么都要等县令,那还要我们干嘛?!”
李泌立刻领命,大手一挥,让一众衙役开始审讯当时在场的众人。
没过多久,张吏也到了,同时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面目冷峻的青衣少年。
高陆见道张吏,立刻凑上前去,弯腰曲背,小声道:“大人,经过我的缜密调查,可以确定这陆尘修炼的确为武道功法,这一点我已经从在场诸人的口供中得到证实。”
张吏点了点头,问道:“南江镇的村正是许留山吧,人呢?”
许留山连忙起身来到张吏面前,躬身叩拜:“大人,小人在呢!”
张吏冷笑一声,翻身下马,从身边侍卫手上接过长刀在许留山的衣服上轻轻擦拭,轻声道:“许留山,你可知罪?”
许留山闻言,抖如筛糠,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大,大人,小人上任以来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怠慢,治下民生淳朴!对大人绝无二心,只是这陆尘,他本不是我南江镇的人,家住南漳山中,此次出现在这不过是恰巧来…”
许留山话未说完,张吏一脚将其踹倒在地,怒声道:“我问你这些了么?!陆尘的事儿我自己不会查是么?!我问的是今年的税收!年初的时候我是不是跟你们说过,如今国库空虚,我们这些做官的要懂得为国分忧!只不过是加了两成的税,这很难么?!”
许留山唯唯诺诺,连连磕头:“不难,不难!大人高义,小人比当竭尽全力为大人分忧!”
“放屁!”张吏一脚踹在许留山的肚子上:“那叫为国分忧!要是让别人听到,还以为这税是收到我口袋里了!”
“是,是,是,大人教训的是!”许留山连声道。
这时,李泌带着官差走了过来,手里抱着大包小包,说道:“大人,我已经带人到陆尘家里查过了,此子潜逃,不在家中,不过我找到了这些。”
包裹里面装的满是各种妖兽的牙齿,骨骼和碎皮毛,这些原本是陆尘留下打算用来自己做斧子和衣服用的,但离开的匆忙,便没有带走。
张吏随手捡起把做了一般的斧子,颠来倒去看了看,原本还漫不经心,但当他看到斧子上削磨的痕迹时,不由脸色顿变。
斧身是用虎骨制成,刃口采用了八面磨削法,但这些都不重要,真正让张吏在意的是陆尘在磨削虎骨时残留的气韵竟然是天地灵气!
一个掌握了武道修炼功法的少年,还拥有操控天地灵气的能力,这不由的让他紧张起来,半晌后沉声道:“诸位同僚,此子身怀邪法,包藏祸心,不除必成大患,传我话,但凡见到疑似陆尘者,不必上报,直接诛杀,若有误杀,可酌情处置!”
“不可!”一直站在张吏身边的冷面少年终于缓步走到张吏身前,沉声道:“小吏,你的决断很好,此子身怀异禀,在如今这个匿法时代还能以人族之躯掌握天地灵气,这是我们举阖族之力经数代都没有达到的高度,若是他不能为我所用,也必然不能落在他人手中!只可惜了这身才华……也罢,如今我虽处于反胎期,实力却也恢复了个七八重,若时得到了陆尘的消息,我亲自处置,若是不能使其归顺,便要亲手取其命,毁其魂,绝不能落在城隍手中。”
张吏躬身道:“是,父亲。”
少年名叫张启山,乃是张吏的父亲,八十岁少年得子,修为精深。只因修炼功法时剑走偏锋,导致气血逆行,每隔三年都会有一年处于反胎期,身型如小儿,修为尽失。
看着张启山飘然而去,张吏直起腰身,面露不解:“武修虽然少见,但如何会让父亲如此重视?在数十年前的那场大围剿中,他们还不是如同土鸡瓦狗般不堪一击?”
巫觋一脉传承百年,以一句“我家端种自家田,可育灵苗活万年”渡万千生灵开辟体内秘景,拥有超越常人的力量。
气候更是凭借开辟内观六大秘景之道,悟出各种功法,甚至实力凌驾于神灵之上!
这张家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虽也有古籍记载吸纳天地灵气的另一种修炼之法,但其中所载并不适合人族修炼,偶有特异者也会受到天道桎梏,必然早夭,所以在张吏看来,张启山的反应着实让他大为不解。
唯一的解释就是就是张家的那些族老在进行某种隐秘的研究,不过这些都是本家子弟才有资格了解的秘闻,绝不是他一个旁系能够染指的。
待所有官差都走后,一个带着高帽的土地神化作袅袅青烟出现在街道上,众人见到四散而去。
土地神弯腰捡起包裹中一柄骨斧,学着张吏的样子细细查看了一番,而后哈哈大笑:“粗制滥造!简直粗制滥造!这种程度的器具都能让张家兴师动众,看来这张家也不过是浪得虚名而已!城隍爷若知此事,想必定会有赏!”
片刻后,土地神跪在城隍面前瑟瑟发抖。
“你管这叫粗制滥造?!”中庐县的城隍爷韦义脸都黑了:“看来这张家之人是打定主意和我九幽地府过不去了!这群该死的凡夫俗子!传我令!中庐县境内所有在册神灵,缉拿陆尘!活要见人,死要见魂!若遇阻挡,一律诛杀!”
土地神颤巍巍道:“城隍爷,这…中庐县境内的在册神灵已经全员出动,诛杀陆尘,如今都不在神龛之上,吃官俸的那些倒还好说,只是还剩下诸多山野妖神,恐怕一时之间,难以传达…”
“废物!要你何用!”韦义一觉踹翻了土地,从神龛上起身,庞大的身躯震的庙宇门窗抖擞。
“既如此,那我就亲自走一趟!我倒要看看,这张家有什么底牌敢和我韦义叫板!”
这边陆尘跟着蛇妖专挑瘴气浓重的小路朝太和山而去,狐妖所居的敖浅洞便在太和山脚下,只是山路蹊跷,路途较远。
有瘴气庇护的小路姑且算是好走,可在经过长坪村时,远远的便见到个三头六臂的女子站在村口,穿着一身红袍,六只手各持一把红缨枪,正四下张望,眸子里闪烁隐隐的金光。
不知为何,陆尘觉得若是对方看到了自己,脚下还能生出两个风火轮来。
那是长坪村供奉的土地神,得了城隍的令,正在思考该去哪个方向寻找,但因为自己和自己起了分歧,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陆尘和狐妖连忙停下脚步,躲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后,对视一眼。
“小子,看来城隍爷已经对你下诛杀令了!”
陆尘只觉得脑袋有些晕,方才弑神的时候畅快淋漓,如今想来,却是有些后怕。
中庐县紧邻山区,单是大小村寨数就有百处,其余零散的家族聚居点更是无法统计,除了这些受到香火供奉的,还有统辖山水的,这一县之地大大小小的在册神灵绝不下三千!
这么多神灵,他们想要无声无息的逃到太和山几乎是痴人说梦。
陆尘脸色微沉:“该死,看来只能硬碰一下了,反正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别着急,看我的。”狐妖嘿嘿一笑,化身成一个村民模样,突然大叫着冲向那个三头六臂的神灵。
“大人,是陆尘!陆尘在那边树林里,跟他一起的还有个样貌俊朗的狐妖!一口一个!吃了我们不少村民!”
跟在神灵身后的治安队听到有妖怪,一个个连忙丢下手中的镰刀和锄头落荒而逃。
三头神灵六目怒瞠!但却不是向着林子里去,手中红缨枪直冲着狐妖而来,怒喝:“大胆小妖!竟敢诓骗神明!”
狐妖身形一转,掉头就跑:“陆小子!不行啊,这家伙眼睛太多了,骗不过,要不你还是硬碰一下吧!”
三头神灵一跃而起,六把红缨枪呼啸而来!
就在此时忽的从林子里飞出一颗水桶粗的树干。
三头神灵见这树干来势凶猛,转攻为守,将六臂护于胸前。
嘭!
树干和手臂撞在一起,激荡出阵阵沙尘!
陆尘一个纵身跳出,冲过了长坪村,待烟尘散尽,三头神灵对视一眼,大骂道。
“你们两个废物!这都能让他跑了!”
“你说谁呢!分明是你没看住,要我说就应该把你砍了!”
“你们还有脸说?!要是刚才听我的直接搜进林子,又岂会让他跑掉!”
两人跑出三里地才缓缓停下步伐,陆尘指了指妖狐的尾巴上被洞穿的伤口:“你这…不要紧么?”
妖狐“啊?”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负伤了,但他哈哈一笑,道:“没什么大碍,这尾巴本就是身外之物,不痛不痒的。”
陆尘正色道:“多谢狐兄出手相助,你我素昧平生,当初我还打算抓你当牛马,现在想来,是我狭隘了,还未请教狐妖兄高姓?”
狐妖清了清嗓子,正经了几分,说道:“我乃是青丘狐族涂山氏,出生的时候父亲说我命途多舛,是劳累命,所以就给我取名劳力士,取顺应天命之意。”
陆尘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狐兄,你有没有想过,正如你的那本功法上所载,顺则凡,逆则圣,若天命是错的,难道你也要顺应天命?”
涂山劳力士微微一滞,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眨巴几下,道:“你是说,我青丘狐族一直以来生存的理念都是错的?”
陆尘试探性的问道:“你们青丘狐族除了你,还有别的幸存者么?”
劳力士神色黯然道:“当时天火骤降,各族四散而逃,下落不明。”
陆尘拍了拍劳力士的脖颈:“既如此,那你便已逆了天命,既然都是无家可归之人,那以后就是兄弟了。”说吧,话锋一转,上下打量劳力士,:“不过没想到,你居然已经可以化型了!刚才那就是你的人形么?”
劳力士哈哈一笑道:“什么化形,那不过是我狐族娘胎里便会的幻术,据说是先祖从你们人族的表里不一那得到的灵感。”
陆尘觉得自己好像被骂了,但却又无法反驳。
一人一妖爬山涉水,连续经过了不少村寨,各路神灵齐出,有的眼高于顶,只能看到天上,两人就趴低了身子摸过去,有的一个脑袋生出两幅面孔,一善一恶,善面示人时,便能从善如流,任凭他们大摇大摆而过,待它换了恶面,陆尘早已又跑出三里地去了。
这些神灵归根结底都是死者的魂魄,依附在塑像上,也保留了生前的部分习性,久而久之,接受祭祀供奉,也变的和生前无异了。
陆尘跟着劳力士尽量避开村镇,沿着人迹罕世的山林前行,寻到瘴气四溢之地,便停下歇息,不过就算是山林中也有山神庙,河流也有河伯像,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惊动它们。
这些山林间的神灵大多数为妖族修炼有成,被封为一方神明,享受香火祭祀,虽然需要死而后生,但对于这些修炼到尽头的大妖来说无异于开辟了另一条晋升的通道。
这类神灵比村镇中的神灵多了几分野性,也多了几分危险!
在一条岔路钱劳力士忽然站住了脚步,看向左手边的羊肠小道说:“前方水气很重,应该有水源,我们可以去洗洗身上的气味,如此,一些根据气味追踪的手段便会大打折扣”
没多久,流水潺潺声便若隐若现,同时还有马蹄踏过的动静,十分细密,听起来至少得有数十匹马来回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