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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辛德瑞拉出卖的情报不少,亚伦一连几天在外面奔波,将那些据点转移或干脆炸毁。
这次只有琴酒跟着,阿纳托利和阿提密斯没有前往,亚伦发现自己那位上司似乎不想让他们在太多组织成员面前露脸。
等亚伦和琴酒回斯塔滕岛,已是一周后的深夜。
几天没好好休息的蛇毒啤酒感到头快炸了,被夜风一吹,直接一抽一抽疼起来,腹部都开始作痛。他一进别墅就迫不及待关上门,把寒风隔绝在身后,松了口气。
“你的身体这么差了?”琴酒看到他的动作后冷冷地说。
“脾脏完全破裂,哪有这么容易完全恢复?”亚伦无奈。
普通破裂没那么严重,问题是当时受伤时他待在俄罗斯,为尽早回来耽误了最好的治疗时机,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
老管家在他们登岛时就收到通讯,此刻来到门口迎接,他对他们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少爷请你们去地下。”
本以为自己能立刻去休息亚伦愣了愣,接着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的日期。
“今天是‘审判日’?”
老管家点头:“是的。”
“——这次事件已经告一段落,戈德瓦塞尔先生打算让两位少爷处决那名叛徒。”
……
审讯室位于地下七层,亚伦一出电梯和琴酒分开。
他目送银发杀手背影远去,没有前往不久前几乎天天光顾的审讯室,而是脚步一拐朝反方向走,推开一扇门。
这个房间很像音乐厅里的高级VIP席,其中一边没有墙,只有到腰的护栏,后面放着一张沙发。
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听到开门的动静抬头,露出一双碧绿色的眼睛。
“阿纳托利。”亚伦喊道。
少年朝他眨了下眼睛,对身边的位置一指:“坐吧。”
亚伦没有坐,他走到护栏边。
下方不远处是一片空地,这个观察室比下面高大约2米,不算太远,只要站在这里,空地上的一切一览无余,他看到一根柱子位于视野中央。
柱子最上方装有仪器,两条细长的链条从仪器左右两边垂下,落在地上,尾部各有一枚金属项圈。
亚伦不明白这要做什么,回头去看沙发上的少年:“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阿纳托利今天穿着白色衬衫,那件衣服很大,像挂在他的肩膀上。他盘腿而坐,手肘抵在沙发扶手,也看着那片空地。
听到亚伦的问题,他文不对题地答了一句:“我看了。”
“什么?”亚伦疑惑。
“你问出的那些口供。”
阿纳托利语气平淡:“我发现,辛德瑞拉是为保护她儿子才背叛的。”
这些口供都是亚伦问出的,他自然知道这点。他正想继续说点什么,就见有人从空地旁的门走出来。
是阿提密斯。他押着辛德瑞拉,走向那根柱子。
辛德瑞拉很狼狈,昔日美丽的金发满是血污,肩膀上更是有一片烙铁的烫伤。不过凭心而论,作为一个明确出卖了组织的叛徒,她此刻的状态已经算不错了,只有抓捕和审讯时的伤,没受别的折磨。
戈德瓦塞尔本人与手下都不喜欢折磨人,对他们而言,造成他人身体痛苦只是达成目标的手段,不是发泄压力的途径或特殊癖好。
或许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即使逃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辛德瑞拉仍本能地挣扎。
她的挣扎让阿提密斯押着她的动作有点吃力,沙发上的阿纳托利忽然把腿从沙发上放下,坐直身体,一脸关切地望向那里。
空地上,阿提密斯费了一番功夫,终于把人带到柱子旁,把一枚项圈扣在她脖子上。琴酒从另一个门出来,他的步速明显快得多,他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
亚伦一眼认出琴酒扔下的是什么。
正是他们从FBI据点带出的、辛德瑞拉的孩子。
……
空地上,琴酒给几天前他顶着爆炸亲自捞出来的小家伙扣上金属项圈,接着退到几步之外。
他掏出一根烟,想好好欣赏接下来的表演,正要掏出打火机点火,就听到不远处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喊。
琴酒抬眼扫去,看到辛德瑞拉扑到她儿子身边,双手颤抖地摸上那个项圈,似乎想把它拆下。
她看上去狼狈极了,伤痕全露在外面显得格外狰狞。其他成员没刻意折磨她,但也没有进行治疗,刚才去审讯室时,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力气说。
可现在这个原本气若游丝的女人发出了哭嚎,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沙哑又难听,大滴眼泪从她眼角落下。
“求求你……求求你们了,阿提密斯,琴酒……求你们不要杀了我的孩子……杀了我吧……”
琴酒咬着烟,类似的求饶他听过几十遍,丝毫打动不了他。
但他知道身边人的某段经历,于是看向阿提密斯。
身边的阿提密斯目光微动,浅棕色眼睛像两块琉璃,闪过剔透的光泽,他走到辛德瑞拉的眼前。
他的身形显得瘦弱,但蹲下的动作十分自然流畅。旁边的琴酒忽然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我知道的,属于‘灰姑娘’的故事。”
阿提密斯直视着她的眼睛,缓缓叙述:
“你来自一个健全的家庭,父母曾经恩爱,可惜在你十五岁时,父亲发生意外,你母亲找了一个新男友,对方带着两个继兄。对方企图强暴你,你反杀他们,但在你向母亲求助时,她反骂你是杀人犯,要报警抓你,你只能从家里逃走。”
“你没有童话里那个女孩的幸运,你没有王子,没有水晶鞋,甚至没有一个爱你、愿意保护你的母亲。所以那时你发誓,如果将来有孩子,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他或她,绝不会像你的母亲那样。”
辛德瑞拉的眼睛瞪大了,她仰头看着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嘴唇颤了颤,发不出一丝声音。
琴酒看到她的反应,就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之后你流浪在外,认识一位恋人,被他拉入组织。几年前他死了,你一直活了下来,甚至得到了属于自己的代号。”
阿提密斯声音轻柔和缓,他从怀里掏出手帕,如童话里那位捧着水晶鞋寻找心上人的王子般,温柔地拂过辛德瑞拉的脸颊,替她擦掉了脸上的泪痕。
一股烟味飘过来,他忍不住咳嗽几声,声音变得有些嘶哑:
“不过实际上,你早不在意那家伙了吧?你们还为孩子要不要加入组织吵过架。你愿意和他在一起那么久,只是因为你的孩子喜欢这个爸爸。在他死后,你加倍对孩子好。”
“然而半年前的任务里,你撤退时发生失误,走了有监控的地方,然后被FBI盯上了。他们花几个月找到你,甚至找到那个孩子,直接从学校带走他。”
“你为孩子的失踪恐惧,你这些年看过不少案例,自己也制造过不少,你担心他会不会被杀害,无比懊悔于自己的不称职……你应该想过对我父亲求助吧?结果这时,FBI先给你打来电话。”
“我……”
灰姑娘鸡尾酒勉强挤出一点不完整的声音。
然而眼前的少年,继续说了下去:
“他们告诉你,他们‘保护’了你的孩子,愿意提供一个证人保护计划,给他安排假身份离开。他不用加入组织,不用学着去杀人,更不用每天活得提心吊胆。”
“但是作为回报,你得为他们提供组织的情报。”
辛德瑞拉浑身僵硬。
阿尼赛特兄弟有着和他们母亲相似的容貌,那张仿佛被上帝亲吻过的脸上,满是温和的笑容。
他冰凉的手指怜爱地抚摸着她肩上的烫伤,那里曾有一片蛇形纹身。她感到更大的寒意一寸寸爬上后背。
“他们具体怎么说的?‘你是一位母亲,难道希望自己孩子将来也去杀人?’‘只要你好好和FBI合作,他就是安全的,我们会尽全力保护好他’?”
“他们说这些话时,是不是特地让你听到了孩子的声音?听他不断地在喊你‘妈妈’、‘妈妈’,‘我想回家’,之类的话?”
阿提密斯轻声细语地说着,把当时的场景模仿得惟妙惟肖。
被母亲抱在怀里的男孩听到这个动静,他仰起头,害怕地抓着她沾满血污的衣摆,呜咽地喊:
“妈妈,这是哪里……我要回家……”
儿子的声音让辛德瑞拉惊醒了,突然她伸手一把抓住阿提密斯,手指死死扣着他的左手,一时竟让他难以挣脱。
“的确……的确就像你说的那样,FBI抓住我的孩子,让我提供组织情报……可、可他是无辜的……”
辛德瑞拉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男孩,泪水再次从她的眼角滚落。
“……你们能不能,放过他?”
旁边的琴酒一根烟都抽完了,他想上前劝阿提密斯快动手少废话,却看到对方对他摆了摆手。
阿提密斯被紧紧抓着,神色仍然温柔,他右手伸入口袋里一勾,掏出一把钥匙递到她眼前。
“你是一位好母亲。”
他诚恳地评价道。
“看在你教导过我们的份上,我给你两个选择。”
“你应该发现了,你们项圈上有钥匙孔,这是钥匙。只要你把它插进去,你们中的一人立刻就能摆脱这个项圈。”
像有人在一把快燃尽的火星里轻轻吹了口气,辛德瑞拉的眼里再次迸发出惊人的亮光。
“真的?……真的吗?”她惊喜又不可置信地问。
“当然。”阿提密斯轻声笑着,“我还能保证,之后不会追杀……我向来说到做到,从不说谎。”
辛德瑞拉接过钥匙,像抓一把救命稻草似的把它牢牢握在手里,完全没管其他两人的反应。
被无视的琴酒在旁边看着,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原本伸入大衣口袋、已经握住伯莱塔的手悄然松开,重新拿出烟盒,随意拨出一根放入嘴里。
辛德瑞拉满是怜惜地吻了吻怀中孩子的脸庞,作为最后的告别,然后把钥匙对准对面项圈的孔洞插了进去。
“噗嗤——”
一颗浑圆的东西在她眼前弹飞。
浓郁血味迅速扩散开来,同时一起传来的,是锁链颤动的声音。
阿提密斯掏出一个遥控器,按住上面的开关,柱子上的仪器咔哒咔哒发出动静,开始回收外面的锁链。
辛德瑞拉跪坐在原地,呆呆看着怀里那具失去头颅的身体。
她的头发、脸颊、衣服上,满是刚刚溅上去的鲜血。即使项圈后连接的锁链开始收缩,她也纹丝不动。
“你看,我没说谎吧?他的确摆脱了项圈。”阿提密斯怕她没反应过来,好心提醒了一句。
琴酒发出一声轻哧,他冷眼看着组织叛徒的身体被锁链拖到半空中。
辛德瑞拉终于反应过来,她用力抓住脖子上的项圈,腿不断向下乱蹬,可始终找不到任何支撑点。几分钟后,她就没有了动静。
处决叛徒向来是琴酒最喜欢的戏码,哪怕无法亲自动手,他也愿意在旁边围观,完全不会介意对方溅出的血弄脏自己的鞋底。
“你刚才说那么多废话,就是为了让她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
直到上面的人不再动弹,身上沾到腥气的琴酒才移开视线,将意义不明的目光投向身边的黑发棕色眼睛的少年。
“阿纳托利?”
……
空地上很安静,与此同时上方的观察室里,同样一片死寂。
亚伦通过空地周围的窃听设备听到全部对话,他顾不上问阿提密斯和阿纳托利好好的为什么要交换身份,他呆站在原地,注视着那具挂在半空的尸体。
“……这到底,是谁想出来的?”他慢慢问道。
“你猜?”阿提密斯笑着说。
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不禁让人想起古代斗兽场的贵族,他们高高在上地坐在那里,以或恶意、或轻蔑、或怜悯的目光,打量下方与野兽搏斗的奴隶。
亚伦听到真正的阿提密斯发出悲悯的叹息:“拿孩子威胁母亲,这种行为真的很过分啊,出于某种遭遇,我理解她,同时也很同情她,但是……”
“我还是能用这样的办法杀她。”
“毕竟,当年她也这么杀了我的妈妈呀。”
阿提密斯的声音轻得像呓语,甚至带着笑意,亚伦听得一清二楚。
他对上那双眼睛,会客室里上司的双眼控制不住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这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子,最大区别不是体能,而是眼睛——阿提密斯的眼睛是浅棕色的,只有阿纳托利有着和戈德瓦塞尔一样的、宛如毒蛇的碧绿色眼睛。
可在此刻,这双虚假的碧绿色眼睛,几乎和那位上司重叠在一起。
……
四年前,亚伦因戈德瓦塞尔的命令,和几位同事一起前往莫斯科,带回他们老大和间谍生下的两个儿子。
那次任务对他是噩梦。
怕冷的他差点直接死在那个冰雪国家的天气里,更别说被响尾蛇鸡尾酒一顿暴揍,脾脏严重破裂,还因为没有及时医治而留下后遗症。
然而,那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同时最让亚伦费解的,是在他们剩下三人回来后,戈德瓦塞尔把两个孩子的栽培工作,大半交给他们。
他负责教格斗、射击、制作安装炸弹等杀人手法,威特教日语以及撬锁、野外求生、紧急逃生等生存技巧,辛德瑞拉负责教化妆、变装、模仿、微表情控制等伪装技巧。
亚伦不清楚戈德瓦塞尔为什么要这么做。
锻炼孩子情绪控制能力?
是他们作为心腹实力够强,单纯为实力才被选去培养下一代?
想摧毁这两个孩子的自尊心?让他们一边记着杀母之仇,一边又不得不向杀母仇人低头学习自保技能,心态日渐失衡扭曲?
亚伦一直想不明白。
不止他,另外两人或许有类似的顾虑,导致相处起来气氛微妙。他还好,好歹还有个琴酒,另外两个只用面对这对兄弟,心态估计更煎熬。
……
现在辛德瑞拉死了。
她是当年去莫斯科的几人之一,同样教导过阿尼赛特兄弟,刚死在亚伦眼前。
亚伦知道是她背叛在先、被戈德瓦塞尔下令杀死是活该,可不知为何,一股巨大的惶恐笼罩上他的心头。
他有种莫名的感觉——这一切,只是一个开始。
“……你有听我说话吗?”
等待琴酒和阿纳托利上来的阿提密斯换了个更放松的姿态,他靠在沙发上,露出的腿上还有前不久被琴酒锤出来的淤青,左手把玩着一把手枪。
他本是右利手,但食指和中指在四年前受伤,不知是完美主义还是有意想和哥哥有更多差别,他开始练左手,现在双手都可以精准射击。
亚伦回过神,惊愕地发现自己刚才走神许久:“什么?”
“我说,我马上要去舅舅那里了,可能会有新身份和新代号。在那之前,戈德瓦塞尔愿意给我和阿纳托利一个假期,放我们出国旅游。”
竟然会放他们出远门?亚伦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是去……”
没等阿提密斯说话,一阵脚步声从外面匆匆传来。
没有敲门,门被直接推开,一个有亚裔面孔的男性站在门口,他一眼看到柱子下方悬挂的尸体,整个人愣在原地。
“威特?你怎么在这里?”亚伦惊讶地喊出对方的代号。
阿提密斯却没有惊讶,仿佛早知道对方会过来。他举起手里的新南部M60——日本常见的警用手枪,笑眯眯地回答了被打断的问题。
“去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