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薇还是第一次看见在她脸上情绪波动这么大。
她下意识站直了身体,握着披风,往旁边挪了几步,试图和容晚拉开一点距离。
明明什么也没发生。
她竟有一种心虚被抓包现行的感觉。
还未等她混乱的脑子捋清楚,安阳哒哒哒的跑过来,飞快的拥抱住她,惊喜的声音里参杂几分后怕。
“还好姐姐你没事。”安阳十分内疚,“都怪我,要是姐姐没有跟着一块,就不会跟我们分开了。”
莫清薇抬手摸了摸她脑袋,笑道:“这不是好好的吗?”
安阳附在她耳边悄声说:“你不见后,路姑娘可担心你,吃不下饭也不想说话,都瘦了好多……”
莫清薇悄悄的再看向姬问意。
她眼里阴郁消失得很快,面上又露出一丝重逢的喜悦,随着众人一起往院子里走。
上官柠跨过门槛。
负着的佩剑一不小心撞到了禅木门,反弹的力道让她一瞬间皱眉。
她走到坐在秋千上慢慢悠悠荡着的容晚跟前,心知是眼前这位神秘的前辈将莫清薇给救了下来,言语间不由得带上敬语:“前辈,在下乃天极宗的首席大弟子上官柠,非常感谢前辈的伸手相救,不知前辈是否有什么需要,但凡我能给的,我一定给,给不了的也会为前辈尽快寻来。”
容晚深深的望了眼莫清薇,回头看着眼前天极宗小辈,云淡风轻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上官柠碰了软钉子,也不气。莫清薇没事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伸手事情,现在终于找到了人,回天极宗的事情也要尽快的纳上日程。
容晚一偏头,目光掠过现已看似平静的姬问意。
一眼万年。
没有任何针锋相对的意味。
上官柠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发现看的竟然是姬问意,万般思索后,试探问:“前辈与路姑娘认识?”
容晚移开目光,淡淡道:“别瞎打听。”
如今的姬问意是有些被动的。
上官柠和她带来的人在院子里,安阳公主拉着莫清薇的手不放,就连带路的那位女子也在容晚身边。
而姬问意一个人站在院子外,门槛外。
当中犹如一道被划分得清清楚楚的楚河汉界,界限分明,两不沾边。
姬问意不想去计较容晚怎么从极北之地出来的。
各种扭曲、晦暗在她脑子里疯狂叫嚣。
所有人敬重你,爱慕你,追捧你,甘愿为你奉献一切,为你发疯,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连莫清薇也要你那边!
明明什么都不同了。
她早已不是路家曾经闻风色变的路筠,没有背负被强加的罪恶与血腥。
明明灭灭里,无数刀光剑影,森寒冰冷的画面在她眼前闪过,姬问意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
上官柠走到容
晚面前,安阳把莫清薇胳膊抱住,那其实是非常短暂的时间,莫清薇并不知道两人中间有过什么纠葛,只是看到姬问意一个人在那,下意识推开安阳的手,情不自禁抬脚,朝门口迈去。()
容晚突然叫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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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姑娘。”
莫清薇脚步一顿,回头,目光有些疑惑:“怎么了?”
容晚笑意温和:“路姑娘看上去精神似乎不是很好,你要不要去看看?”
莫清薇顺着她的思路往姬问意看,发现确实好像脸色不大好,刚刚闭上眼睛快要晕倒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站在门口被初春的冷风吹了的缘故,本来身体就弱,要是弄生病了,那不得元气大伤啊!
因此,她忍着牵扯的疼,毫不犹豫的加快脚步。
身后是与容定雪长得相似的容闲云,也不能阻拦她朝姬问意走去的步伐。
所有的微妙与犹豫,就在此刻划分干净吧。
是与不是,都没那么重要了。
跨过门槛,莫清薇一把握住姬问意的手,将身上温暖厚重的披风仔细给她披上。
“干嘛站在风口。”莫清薇拧着眉,在她领口贴心的系了个蝴蝶结,“要是冻感冒了,我可不来照顾你。”
姬问意一怔,抬头看她。
“你……”
莫清薇叹了口气:“你什么你,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得乖乖听话!”
她拉着姬问意进了院子。
神色、举止亲昵,十分关切。
犹如被迫分离的连体婴,终于再见面了。
任谁看了两人都不会觉得,她们只是普通好友一般的关系。
上官柠:“……”
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要看这对狗女女打情骂俏!
安阳公主没有眼色,试图插进中间,被莫清薇推开脑壳:“滚滚滚,我这些日子还没怪你霸占我的眠眠。”
她与人嬉笑怒骂,并不掩饰自己与姬问意的,不同寻常的亲近。
姬问意望着她,心中翻滚的躁郁,竟被这么轻而易举的给抚平了。
容晚两只手挂着秋千的粗麻绳索,轻轻摇晃着,含笑的望向她们。
再看了眼文娟。
文娟立刻会意,邀请她们进客厅坐坐。
一行人走进客厅,文娟沏好茶水,见容晚没有进来,抬脚跨出门,朝院墙边的容晚走去。
“容姑娘……”
容晚微微颔首:“我这就去。”
她松开麻绳,起身。
文娟却惊讶的睁大眼:“容姑娘,你的手怎么在流血?”
容晚笑了笑,漫不经心道:“秋千的麻绳刺手,不小心划到了。”
说罢拂去手上刺破的皮肉之伤,血迹也随之消失。
她朝客厅走去,文娟本意要跟着她一块,猛地顿住脚步,回头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粗麻绳,麻绳是有些粗糙,应该不至于划伤手啊?
难道是容姑娘手嫩一些,经不
()起刺挠?
怀着此种疑惑,文娟打定主意,明日便叫木匠来重新将秋千翻新一下,裹上柔软得衣裳料子也行。
客厅内,上官柠主动问起莫清薇在传送阵坏掉,被乱流分开后的情况。
“没碰见什么人吧?”
莫清薇抬眼,微微一笑:“那肯定不能啊!我不仅碰见了人,差点还没命了。”
“要不是遇见容姑娘,指不定我现在坟头草都量尺高了。”
上官柠瞳孔骤缩:“什么!”
“他叫路元凯。”莫清薇回想了下,不想姬问意担心,只将在传送阵里分开后的遭遇简单说了一下,掠过容晚是怎么面不改色的掏人心脏的。
安阳大惊:“那岂不是你遇到的,比我们几个遇到的还要恐怖!”
上官柠遇到的追杀,只是元婴之下,或者靠近元婴修为的人,要知道,元婴是有多么难以突破,有些人卡在金丹期,终其一生都没办法迈过此关。
莫清薇遇到的,却是路家元婴初期的弟子。
她有时候很怀疑,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不是都说元婴尊者随便拎一个都是镇守一方的大佬吗?
为什么她偏偏就遇见了。
有这么批发么。
见她陷入沉默,上官柠呼了口气:“还好这位前辈将你救下,不然……”
不然上官柠自己就得背因果。
莫清薇身边的姬问意,从披风里伸出手来,撩起她的衣袖,轻轻握住她的手。
仿佛在庆幸她的活着。
莫清薇回头,用目光安抚,笑了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我是谁?我能这么轻易的被杀?”
姬问意握住她的手,细细感受其身体内的暗伤。
披风下,魔气华为醇厚的灵力,由肌肤相贴的手腕,融入莫清薇的皮肉骨血里,与她心口处黯淡无光,已经细成丝线的灵力融合。
莫清薇没有察觉,只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她与姬问意没朝夕相见了这么久,竟好似沧海桑田了一般,姬问意更黏她了。
容晚从门口进来,看见这一幕,神色未有丝毫变化。
文娟殷勤的找了一把椅子让她坐下。
容晚靠着椅背道:“昨日我还在与莫姑娘说,要是你们一直没找到她,我就让她在这里等你们。没想到你们脚程很快,今日便到了。”
“莫姑娘受过伤,身子还需静养,不若在此处小住几日后,再行离开。”
上官柠目露迟疑:“并非我们不肯住几日,主要是我身边这位小友,她身份尊贵,族中复杂,时有小人冒犯,我怕因此打扰到前辈,那便是我的不是了。”
容晚:“明日我便要离开。”
上官柠一惊:“前辈您这是?”
“原定的计划罢了。”容晚看向莫清薇,又似在看她身边腻歪的姬问意,轻声说,“不必为此感到抱歉。”
莫清薇点头:“容姑娘的确是明日离开。”
从开始的故意熟稔,到现在不动声色的划清界限。
容晚深深的看着她,随后微微笑道:“正是如此。”
文娟趁机想要强行跟着:“我能跟着一……”
容晚瞥她一眼。
文娟后半句话哑然无声。
她吐了口气:“我留下来伺候莫姑娘吧。”
如此交代好了今后去留,容晚明日离开的时间也定下来了,文娟去准备好卧房,以供几人入住。
说起来也奇怪。
她心中暗暗道:难道是容姑娘一早先就知道她们要来,才因此买下这么大一个院子吗?
这下,刚刚好,再多来几个人也能住。
容晚离开,文娟礼貌的请上官柠安阳几个人一同去看住处。
刚才还熙熙攘攘的客厅此时安静了下来。
莫清薇抓住姬问意挠痒痒的手,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姬问意没说话,异常的安静。
“是容闲云救了我。”刚才人多,她不好细说,此刻莫清薇恨不得将满腔心思诉诸于口,“她杀了那人的肉身,把他的灵体给了我,这才没在路家那里挂牌。”
“这样就不会引起路家的注意,前来寻仇。”
莫清薇低着头,摊开她的手心,将容晚前些日子递给她,装着路元凯元婴灵体的小人玉瓶给姬问意。
“我知道路家对你并不好,所以我特意把他留下来,想听听你的意见。”
姬问意目光古怪:“容……荣闲云给你的?”
莫清薇点头:“是的。”
“她总是会留一线。”姬问意讥讽道,“真是善良啊。”
莫清薇以为自己听错了:“留一线?”
要是留一线,当初下手杀路元凯肉身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冷厉果断了,要是她没有晕厥过去的话,或许就是活生生的玉面修罗。
虽然结果是把她救下来。
但是,真的能跟善良沾边吗?
莫清薇陷入自我怀疑中。
姬问意无意在此多说:“杀了人,还留下元婴,元婴未灭,依旧还有一线生机,待找到合适的肉身,便又能卷土重来,这不是善良这是什么。”
莫清薇闻言,真的开始仔细思考,末了点点头:“确实好像有几分道理。”
她见姬问意披风的系带有些松了,伸出手,给她整了整领口,在整理的时候,莫清薇眼眸微微垂着,动作非常温柔,呼吸缠绕间,密不可分。
仿佛这小半个月两人没有分开,而是一直在一起。
“路家,为何要杀我?”
莫清薇低声道,“难道知道了你的消息,想斩草除根?”
姬问意摇头:“不,他们是冲着安阳的人皇血脉来的。”
“安阳?”
“是。”
莫清薇一怔:“这人皇血脉,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姬问意笑了笑,
不置可否:“或许他们也掌握了皇室的换血之法(),想要效仿皇室之人㈨()『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将人皇的血脉转移至身体内。”
这未免也太疯狂了吧。
不是说那什么,亲戚血脉互相抽血,都容易产生溶血效应么,那还是不同的人,换血难道不会产生排异的副作用?
不过这都修仙了,应该是不能以普通科学的理念来讲究。
“要是冲着你来的也没关系。”莫清薇低声笑了起来,“咱俩黄泉路上在做一对妻妻罢了。”
“你饿了没有。”
“不饿。”
“冷不冷?”
“不冷。”
正经事说完,莫清薇插科打诨,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她与姬问意,已经是约定终生,互相期许的人了,就应该坦坦荡荡,赤诚相待,不应该因为在见到与容定雪相似的人而怅然、迟疑。
有些人,一开始就没有修成因果,总是差了些缘分、勇气与毅力,导致阴阳相隔,从此错过。
她不能因为以前的事情,而令眼下与她互生情谊的人伤心,哪怕姬问意并不知道。
爱慕过,喜欢过,不后悔。
一段是结束,一段是开始。
更何况,只是人有相似罢了。
前面说了这么多,都是在为接下来的话题做一些铺垫。
莫清薇低下头,去玩姬问意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指。
“我,”她吸了口气,坦诚道,“眠眠,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一个人。”
姬问意一愣:“谁?”
“我暗恋过的人。”
莫清薇握紧她的手心,声线里竟有些忐忑,“容闲云,长得很像,非常像她。”
“不知道怎么的,我见了她,总是想对她好一点,更好一点。我看见她,时常会想起一些过去,我和她之间的事情。”
“我对她有愧。”
在莫清薇看不见的视野里,姬问意的脸色沉了下来。
“然后呢。”姬问意轻声说。
莫清薇没有立刻说话。
好半晌,她低声说:“我希望是,又知道她不是。”
“如果是她,我知道她活的好好地,就很开心了。”
“但我知道不是。”
她没告诉姬问意,为何她如此笃定容闲云不是容定雪,这大概是莫清薇藏的最深的秘密了。穿书这么虚无缥缈的事情,又不是搞批发,更何况,容定雪与荣闲云,性子差别这么大,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只是太像了。”
莫清薇抬起头,注视着姬问意,那一刻,她眼中似有水光一闪而过,飘忽之间,隐没在眼尾深处了。
与姬问意以往见到,嘻嘻哈哈,喜欢逗弄她的莫清薇,很不一样。
她几乎是庆幸又恶意、憎恨的想。
还好容晚不是。
没想到,容晚也有这么一天。
高高在上的,万人敬仰的,尊崇的容晚道尊,竟有一日,成了她人替身。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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