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疯子。”
以两边截然不同的荒草为界,不知名的峡谷深处,迎风而起的灼热气浪随着暴动而来的气压卷起阵阵灰尘砂砾。
在这里,气温正在不经意间慢慢升高,有些人的额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冒出汗珠,只是趋于越发紧张的氛围中,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种淡淡的变化。
随风而过,厚重的天际之上露出了如火烧云般的赤色之霞,夕阳西下,余晖交错的昏暗之光朝着大地洒落。
此刻,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定格在了纷乱荒野上,那个无比单薄的身影。
他就那样一步一步地朝着荒野尽头之处前行。
而他的身后,已经没有一个人再敢动弹。
“那阵妖力又来了!”随着一人急促的声音,脚下的焦土再次传递出不同寻常的热浪。
显然,这一次的热浪,比起之前更加恐怖,这席卷而来的炽热‘妖力’,侵蚀在踩入焦土边缘的每一个人身上。
它就像是能吞噬.能点燃每个人体内所蕴藏的那一缕能量般,由内而外地袭扰着所有人。
面对这不断蔓延而来的焦土,这些聚拢过来的百家子弟不得不再次往外面倒退。
遇到这种无比诡异的情况,他们留在原地只能被迫面面相觑。
不管是世家还是妖魔,一定程度上都非常需求普通人作为劳力保障他们的生活,所以会尽可能地去维持自己治下的城池稳定繁荣。
其中妖魔要通过食人血肉的方式获得灵气从而得到修为上的提升。
有些聪明的妖魔清楚一顿饱和顿顿饱的道理,它们还会故意饲养人类来繁殖,满足自己修行标准甚至是口腹之欲。
而世家子弟则需要普通人为他们挖取‘灵石残骸’、种植一些辅助他们修行的灵药,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享用着比普通人更高的地位。
要是普通人全都死完了,那么他们高高在上的地位将荡然无存。
从始至终,世家和妖魔,其实都不在乎普通人的死活,它们不会赶尽杀绝的理由,仅仅是他们需要这些人活着,这些人活着的价值比死了的价值更高,并不是不能杀。
所以,碰到这种真正要自己命的问题时,很多人并不情愿赌上自己的性命,给一些泥腿子卖命。
他们能过来看一眼,都能说是一时心善。
“这是裴家的地方,我们就不掺和了。”
很快,就有一伙穿着同样袍子的人就此作别,能了解到这次旱灾的情况是‘妖怪’引起的就行,至于怎么处置实力如此强劲的妖魔,就是关中实际统治者裴家人该去琢磨的事情。
毕竟裴家人的死活,裴家人的地盘出了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裴世杰脸色难看。
这件事情,本该是三房的弟弟裴世豪和自家的红坊来解决的,但是裴世豪前些日子死在了青木堂。
三房要干的诸多事务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一开始,裴世杰还以为是什么泼天的富贵落在了二房的头上,可以捞一笔三房的油水。
可没想到是给大哥继续当条狗。
而现在,北魏皇室被裴家控制,整个关中实际上就是裴家的关中,即便还在一个慢慢蚕食的状态,但早晚全都落在裴家的手里,这就是一个时间上的问题。
这种伤害到关中根本的问题,裴世杰要是不闻不问的话,以他大哥的性子,绝不可能轻饶他。
因为关中就是裴家口里的肥肉,也不可能在这个关头松口。
那么这个影响到裴家,影响到关中的妖怪就必须要处理妥当。
裴世杰咬了咬牙,再次尝试踏入那片焦土之中,只是刚刚踩入几步,他就感受到了无穷无尽的痛楚,如同灼伤般的阵痛刺在骨中。
全身上下的毛孔是被这股妖力给封堵上了一样,胸口闷着一口气出不来,整个肉身都像是被人放在水里温煮着。
以他堂堂门主级的修为,只是坚持了不到五息的功夫,就再度退了出来。
裴世杰很难想象刚才全身冒着火光,身处于燃烧状态的疯子,到底是怎么在这种令人疼痛难忍的环境下朝着更深处前进的。
这只是最外围最外围的一圈啊!
“天师府的人来了!”
一声欢呼般的声音,裴世杰深吸一口气,挤出一抹笑容道:“天师.天师府的人终于来了。”
过来者,轻轻捋须,然后朝着裴世杰抱拳,“贫道张天择,替天师府走上一遭。”
“裴大人,如今到底是何种情况,你能为贫道细细道来吗?”张天择眯着眼睛问道。
裴世杰不敢在这件事情上含糊,他感觉自己是很难深入此地了。
他为裴家都未必能豁出自己的命来,何况是为这些无比平凡的贱民。
实在解决不了,大不了就苦一苦关中的这些懒汉,他们世家子弟又不可能受到影响。
何况,现在有人愿意出来卖命。
裴世杰立刻是将这里的全部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眼前这位来自于天师府的天师。
包括那个直挺挺冲入荒土深处的疯子。
张天择沉吟片刻,情况他已经是大概了解了,他抬了抬手,摸着地上的那一片焦土,只见他的手碰到几棵枯草,立刻是被其中蕴含着的强大能量所点燃。
但张天择皱着眉头,忍住了手上的疼痛。
他在慢慢感受着这股痛楚,也想知道这一团火焰燃烧到最后能做到什么地步。
“您认得出来,这是何方妖孽吗?”裴世杰压低声音问道。
“这恐怕不是妖孽。”张天择苦笑了一声道:“看到这些异象,你觉得这是寻常的妖孽能做到的吗?”
他起身顿了顿,“这些话我本不该说,但你裴家现在管着关中,那我就不得不说。”
“这焦土的奇象,这路数,多半是神话传说中的旱魃,你说她是妖孽,她可以是,但她更是旱神。”
“我师尊说旱魃现世,天下之势会有惊天之变,你裴家人.”张天择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
“我去矣――”
话音落下,张天择的身影已一头扎入了荒野之中,燃烧的焦土会给人带来无边的痛苦。
但它并不致死。
这是张天择刚刚试出来的。
他只可笑这逐鹿天下,自以为掌握千万人命运的百家子弟,竟无一人是英雄。
连试都不愿意试,就已经心生畏惧。
与此同时。
除了再次睡着的龙汐,无论是王清河还是九玖,她们的注意力都已经被【觅长生】里顾江明所触发的事件所吸引。
顾江明这下,真的是在玩命挑战他不该去挑战的东西。
如果这个旱魃真的是万年前沉睡下来的,那么对方极有可能就是初代旱魃,存于世间的时限只会更长。
因为万年前的旱魃,就已经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而画面上。
顾江明已经见到了【觅长生】里所提示的生灵――旱魃。
她并不是顾江明先前想象中的模样,不是形同小鬼般的噩兆之姿,也不是古早灵异电影中,像是僵尸一般的形象。
一袭青衣,飘飘长发,在她的脸上蒙着一层淡淡的面纱,顾江明虽看不清大致的样貌,但大抵会是好看的。
“你是何人?”
“为何来见我?”
她的声音很是清脆,如少女般的轻灵。
“我自蜀山来,欲行蜀山道。”顾江明笑了笑,从腰间将挂着的酒葫芦取了下来。
“是来与姑娘交个朋友的。”
听到这话,她跟着笑了一声,“这火烧得你不够痛吗?是想让我给你加把力?”
“我看姑娘这火.也不是想取人性命啊。”顾江明语气轻松地说道。
而说到这里,那一直跟着灼烧了顾江明一路的炎火忽然从他的身上熄灭。
“与他人是有些不同,倒是能聊上几句。”
忽地。
张天择的身影出现。
他看着顾江明身上的火焰从有至无,迟疑了片刻后,是立刻朝着旱魃所在的位置跪拜下来。
“还请旱魃大人收回神通,佑我人族安平啊――”
旱魃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森冷的不悦,短短一句话,对方已经犯了她的两个忌讳。
她最恨别人说这样的旱情,是她的神通引起的,也最恨别人拿着人族的大义评头论足。
这样大义凛然的说辞,她已经听了无数遍。
因为神位司职的问题,她被万人唾弃,谩骂了无数年,可又有谁想过,她也是由人化作的神明。
旱情由天决定,她只是一个这道命令下的代行者。
何错之有?
就是她掌握了向这片大地带来干旱的力量,所以她就该被围攻,被谩骂吗?
现在的这一切,都是天理报应,都是这些出言不逊的人应得的。
无数骤然乍现的躁怒杀意伴随着暴虐四方的念头在心中鼓胀膨化。
旱魃强忍着内心的不忿,不断地收敛心神,想要将胸中的那股怨气平息下来。
“我愿长跪在此地,以求旱魃大人您宽恕此地的子民。”张天择再次朗声开口道。
“那你就跪着吧。”旱魃压抑着不断积压下的愤恨。
她将目光挪到顾江明的身上,她伸出手来,拿过了顾江明摆在地上的酒葫芦。
“其实你和他一样,也是想来劝我的吧?”
“只是你比他狡猾。”
就在旱魃的声音停下。
顾江明态度真诚地说道:“我确实是想要劝上一劝的,可也是真心想要和姑娘交个朋友。”
“因为我还想看看这道面纱下真正的面貌。”
“不知道是不是我心中所想的那样漂亮。”
如此大胆之话。
身旁的张天择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人是真不要命了啊?!
眼前这个,那可是旱魃啊!!!
那可是传说中,如神话里记载着的生灵!!!
是老天师,是自己师尊一开口就无比敬畏的存在啊!!!
他到底想干什么?!
而此刻。
王清河和九玖的脸色同时一黑。
只是九玖的脸色明显会更加阴沉一些。
对此,顾江明是没有任何一点点的好办法,因为他也没有找到一个更好拉近距离的办法来商议他想谈的事。
在张天择已经错误示范的情况下。
顾江明只能被迫另辟奇径。
这个路子就算稍微有点妖.可又不是每一个朋友,最后都会变成娘子,而且这本质来讲.都不算撩。
不过,真能结交上了,也是实打实的人脉。
这一刻,旱魃面对顾江明所说的话,同样是有些猝不及防,虽然她的脸色上没有丝毫的变化,一如既往般的淡然。
可是旱魃的内心,已经是掀起了万重波浪。
他.他他他在说些什么话啊?
他难道不知道我是旱魃?难道不知道我是旱神?难道不知道我是黄帝之女?
这.这是怎么敢当面说出来的。
还.还想看我面纱下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