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需要把我带进去,相信我,绝对不会出事。”裴奈信誓旦旦地说道。
依曦原本的目光还有些夷犹。
在裴奈说完这句话后,那种迟疑便慢慢消失。
依曦知道的,眼前的女人说过的每句话都能做到,哪怕是面对五岳六江,她也未曾却步,从未食言。
依曦思忖片刻,决定以拜见她的姑母令荣太妃为理由入宫。
届时裴奈可以伪装成她的贴身婢女,随她混进去。
二人这般商议后,准备好了东西,便动身出发。
这是裴奈重生之后第二次进宫,因依曦时常入宫看望自己的姑母,便与宫门的负责侍卫相熟,加之她又是先帝亲赐的晨昭郡主,一路便未受到阻拦。
她们只递上令牌,很快通过了循例确认。
快走到令荣太妃的净仁宫时,四周空寂了下来,路上终于没了其他人。
依曦拍了拍裴奈,“敬祝事祺,一切顺遂,”
裴奈轻松地对依曦笑了笑,随即转身离开。
她过去来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不甚熟悉道路,宫庭楼台曲折回旋,尤似蜂房水涡,她一时竟有些迷失方向。
何况...她都不知萧逸此时在何处。
正当她在道路间昏头转向,失了头绪之时,身后传来一道厉声。
“什么人?!”
裴奈一回头,便见到了身后正在巡逻的侍卫队。
她一惊,心下想着,反正看不到路,索性现在也不用走的了。
脚下一用力,轻功跃起,直接翻过了身侧的高墙。
她落在隔壁的宫苑里,有正在扫地的宫女茫然无措地看着她,随后尖叫出声。
大内侍卫同样一跳,越过宫墙,随了上来。
“有刺客!”
附近有人訇然大喊,引整片后宫嘈杂扰攘起来。
跳起至高处时,她便能识得了方位。
她赌萧逸此刻在乾明殿处理政事,加快了速度,向那边赶去。
宫中侍卫从四面八方包过来,裴奈不想伤害他们,躲得有些艰难。
终于到了乾明殿附近,她却瞧见了萧逸的背影。
无数人守在他身侧,护着他离去。
裴奈猛地一跃,落在了乾明殿顶,殿顶的琉璃瓦有些滑,她一个不慎,向后栽倒,屁股坐在了殿顶的正脊上。
好在她反应快,用掌风托了下。
阵风扬来,刮起她的发梢,伴上衣襟猎猎,竟平白为她添了几分潇洒俊逸。
倒也算是挽回了她的一些面子。
抬手翻起一股强风,推向四下追来的侍卫,拦下他们。
“陛下请留步!”裴奈高喊。
萧逸就在这时回身,他的眸中仍旧清明,只是看到殿顶的她时,略带出几分错愕。
裴奈迎着清晨的日光,朝他恣意一笑。
“我有一颗栗子,左右轮换不定,若你将它猜出,便可收获福运。”
裴奈的双手鬼魅般多次交替,随后各自握拳,伸举在胸前。
“陛下可猜,是哪只手?”
太监总管斥道:“放肆!御前侍卫何在?还不赶紧把她拖下来!”
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
陛下在这时不咸不淡地抬起手,止住了要上前的人。
他眼中似有一些情绪在翻涌。
周围十分安静,无人再敢出声,无数人望着殿顶宛如天神下凡般的女子,听到陛下答她。
“左手。”
裴奈摊开手心,两掌间皆是空无。
众人吸了一口气,为她的胆大而感到惶恐。
但陛下竟没有恼怒,他只是低下头,用手摸过龙袍的鞶革,待得抬起手来,掌中竟多出一颗栗子。
他忽地一笑,双眼中仿似带了恍如隔世的一层薄雾,将他的情绪遮盖。
“我回来了!”裴奈胸口一滞,又继续说道:“一百年...没有变。”
陛下的手臂一转,那抹栗色消失于袖口。
他未作声地抬眸,望着裴奈。
不计其数的御卫层层叠防,将她包围。
可她仍旧泰安自若,稳坐原处,笑容随着话语浅浅一收,在对上他目光时,又再度绽开。
阳光倾洒,在她脸上画出一道柔和的光。
这样纵放旷达,不受拘束的笑容,萧逸已然想不起,有多久未曾见过。
他没有移开视线,只是平静地一挥手,是屏退之意。
“陛下?”太监总管不确定地问询。
“都退下。”萧逸再次重复。
“嗻。”
无数人在这时躬身低头退去,渐渐撤空了乾明殿前的院子。
大门关上后,裴奈跳下殿顶,落在地面上。
“你竟是比我还高了。”她徐徐开口。
“十年了,每个人都在成长,唯有你,一去不回。”
萧逸一向不易将情绪显露,可这句话,裴奈却从中品到了几分涩意。
她向来信守承诺,可唯有同萧逸的那次约定,她无力办到。
裴奈的笑容有些僵,“抱歉,这句‘回来了’,迟到了十年。”
“昨日的登云大会,我听说了,他们禀上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像是只有你能做出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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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环顾四周,说道:“先进殿吧。”
他大概是担心对话被无关的人听到?
裴奈颔首,随他一同朝殿阶走去。
将殿门合住后,萧逸自下打量了她一眼,转身带她去了侧殿。
他边走边道:“你是如何变成了如今这样?”
裴奈摇头,“我也是云里雾里,自崖谷之战后再次醒来,便在唐明枝的身体里,算是借尸还魂吧,与中川神僧在她身上放置的‘浑树片’有关。”
“浑树片?”萧逸疑惑道。
裴奈摆摆手,“说来话长,日后再与你细谈。我来找你,是为了唐明枝的父亲,唐世杰。”
萧逸微微一怔,继而反应过来,冷冷说道:“你可知他是如何谈议你的?”
“大致能猜到些,唐父是个拘泥陈法、顽固不化的人,只信俗世那一套,要的是女子端庄稳重持礼,未嫁从父,既嫁从夫,信的是三纲五常,必然看不惯我。”
“那你又何必?”萧逸看她。
“我既然占了唐明枝的身体,就理应替她照顾父母,否则太过不义,何况不过是一些詈语,我人都死过一回了,要那死后的身名有何用?”
萧逸没有答她。
进了休憩的侧殿,他示意裴奈先坐,然后去旁边拿过了茶壶。
裴奈如是坐在了一旁的小叶桢楠木椅上。
萧逸执起茶壶,寻了个新茶盏斟了七成满,递给她。
裴奈一愣,“使不得使不得,您现在是九五至尊,于礼不合,民女要损福折寿的。”
“原来你还懂礼,这次能上乾明殿顶,下次再消失,我莫不是要去金銮殿顶寻你。”萧逸面不改色地打趣道。
裴奈笑了笑。
她也算是养育过萧逸的长辈,便接过了茶盏,饮了几口。
搁下茶杯后,再次习惯性地手掌横摆,用小指内侧抹去了唇角的茶水。
萧逸目光淡淡扫过她的动作,神色如常。
他坐在了裴奈的对面。
“顾瑾珩知道你回来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