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奈急忙收了目光,“没有,只是好奇。”
依曦却不怎么信,也望了过去,那个方向有什么特殊的吗?能坐到那边的,大多都是些半白了头发的长者,除了皇上和端定公......
没什么啊。
啊,端定公!依曦突然反应过来。
依曦将声音压得极低,“明枝,你该不会......”她说了一半止住,想到端定公超凡的听力,便牵过裴奈的手,在她掌心写道:“对他有什么想法吧?”
看裴奈摇头,依曦才松了口气,她本想再说些话,提醒裴奈爱护自己的性命,远离端定公,但碍于端定公在场,便只能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那就好。”
依曦的视线微微一移,遽然整个人僵在那,她立马低头。裴奈不解地回头,却见远处的顾瑾珩正望着自己,二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裴奈也急忙慌张地低头,依曦局促地拿起筷子给她夹菜,试图对二人方才的小动作做掩饰,“这个绣球乾贝好吃...快尝尝,酥脆香口,宫里御膳房的手艺又提升了。”
裴奈点点头,忙不迭把食物往嘴里喂,过了好半天,那股芒刺在背的感觉才逐渐消失,再抬头,顾瑾珩已经移开了目光。
依曦耸拉着的脑袋也终于敢抬起来,她打了个寒颤,对裴奈做了个害怕的表情。
裴奈也很奇怪,顾瑾珩耳力虽好,可现下大殿如此嘈杂,足够干扰他的视听,她们从头至尾也未曾提到他的名字,总不至于依曦用手指写字他也能感觉到吧?
还是说,除她以外,别人都不敢直视顾瑾珩,她方才频频看他,被他发现了?这倒是有可能,裴奈心里有点虚。
自己应该未曾露出什么端倪吧?......裴奈安慰着自己,故作镇定地开始吃东西。
一舞终了,舞女有序地退去。
太监高声喊道:“岐鲁国二皇子携使节团前来觐见!”
萧逸神情威严,“宣!”
人们纷纷抬头,伸着脖子向拂绛大殿正门望去。
大门缓缓打开,达奚安带着众使节一步步走进来,队伍里的人手中抱着贡品,到了大殿中央,达奚安便率先跪下,“臣达奚安,带领岐鲁国使臣团朝见陛下,臣代表父皇,特为陛下献上昭山净白玉圣雕佛像一座,延年益寿山雪莲五株,上品冰绫云锦布料五百匹,南疆天山灵芝、地华人参各二十斤,以表敬意,愿祝陛下圣体安康,祝天耀人寿年丰,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裴奈也愣呢,这人不是刚刚还在殿里吃饭吗?难道刚刚吃一半跑出去了?就为了在宴会上走一遍朝贡礼拜的形式?
“平身,代朕谢过岐鲁明皇,众卿旅途奔波,来天耀这些日子可还习惯?”
达奚安起身,拱手道:“感谢陛下挂念,朝阳人杰地灵,使节团一路上也十分顺利,不过...臣倒是有一事相求。”
每年都是达奚安负责率队北上朝贡,但这是他头次向萧逸提出请求。
萧逸也有了几分好奇,大气地一伸手:“岐鲁二皇子请说。”
达奚安回过头,笑着朝裴奈的方向看来,他的目光巡梭一番,精准地落在裴奈身上。
人们也纷纷回头,顺着他的目光朝裴奈这边看着,人们私下轻语,不知岐鲁的二皇子所为何事。
只有裴奈心里猛然一跳,默念一声:完了。
“臣欲向陛下求娶鞠府的唐明枝小姐。”达奚安声如洪钟,这话传到了大殿的每个角落。
殿上没几个人认识她,连萧逸都是在身旁太监的提醒下才看向了裴奈,只是人们议论纷纷,裴奈感觉有不少人已通过他人的指引看到了她。
裴奈如坐针毡,但她着急地对着萧逸摇头,希望萧逸能明白他的意思。
萧逸看了她几眼,朗声说道:“若是天耀的物产瑰宝,二皇子尽管开口,朕必满足于你。只是朕的舅母,天耀的英武夫人,曾在朕幼年时教导过朕,婚姻之事非同儿戏,关乎着两个家族的幸福,只有两情相悦才算得上天付良缘,这么多年,朕一直谨遵她的教诲,从未因私配婚,乱点鸳鸯,请岐鲁二皇子谅解,朕暂时无法应允你,若你能求得明枝的欢心,带她一同来见朕,朕一定亲自为你们赐婚。”
裴奈几乎要给他鼓掌了,说得太好了!
听听,她的教诲,教得多棒,多少适婚年龄的世家子女都因为她的这番话,才避免了被乱点鸳鸯、身陷囹圄的困境。
达奚安回头望了望她,有些遗憾,但还是退了下去。
顾瑾珩目光淡淡,从头至尾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裴奈也明白,他不会在意一个陌生人的事情,只是方才这一出插曲牵扯到两国联姻,险些成为国事,才承他抬眼一看。
鞠连丞就坐在裴奈这一桌的对面,作为在场唯一得知裴奈重生内情的人,他的目光依次扫过达奚安、萧逸、顾瑾珩和裴奈,嘴角忽然带了抹难以被察觉的笑。
裴奈已经没有精力翻他白眼了,低头躲着人们的视线。
依曦在旁同情地夹给她一块雪焙酥肉。
岐鲁的使节团撤下去后,舞女们又再次上场,宴会仍旧继续,只有人们零散投来的目光提醒着裴奈方才发生的一切。
......
宴会结束夜已深了,桌上唯余了些残羹冷炙。
皇上已回了宫,王侯诸大臣兴却未消,在殿门口寒暄,家眷们都等在侧。
裴奈站在殿门口高阶之上,却看到有一个人已远远离去,见圣驾不能带侍卫,他也遵了此理,下午在渊霄阁跟随他的侍卫不在他身侧,应是在马车附近等他,他走的那个方向便是宫门的方向。
这里尚还热闹,可,为什么自己内心涩涩的。
每个人都互相陪伴,说说笑笑,只待坐了马车,一同回家。
月色如练,银辉映地浸了林木枝影,他就默默走在路上,背后是喧嚷,前方是清冷,孑然。
这幅景象却是像了他的半生,他走向江山,却回不去从前。
他,是否也会孤独?
裴奈突然很想跑下这高阶,冲进他怀里。
像多年前一样,挽起他的臂膀,在青石板上,回家路上,跟他抱怨御厨烧的哪道饭变得难吃了,或是探出头,用手抚过他额间,瞧他是否有了醉意。
尽管以往每次他总会蹙了眉,微恼着做手语:“没有礼貌,这是在外面!”
裴奈却不管不顾,只当他羞了,依旧乐此不疲。
可世事难料,一朝重生,她已距离他太远,这一阶一阶台阶就成了天堑,迈不过去。
裴奈仰头望着天边繁星,无奈地默念着。
孑然,孑然,谁又未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