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裴奈醒来时分,已是东方既白。
她睁了睁惺忪的睡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客房的床上,她坐起身,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万恨掌与定光慈悲掌,她学了大概十招,再然后...便被那杯茶水迷晕过去了?
她不过是多问几个问题而已,裴奈挠挠头,心想:不至于吧。
还有昨天钟老前辈的最后一句话,有人在等她?究竟是指谁呢?裴奈觉得钟老前辈并未替她解惑,反而这么一遭下来,她此刻更加困惑了。
她走出房间,恰好遇到正在打扫内院的店小二,她还没吭声,倒是人家先了她一步开口:“昨个那位前辈功夫可了不得啊,你知道他什么来头吗?”
裴奈一听,好心提示他道:“又是僧人,又是登峰造极的神掌,你说呢?”
店小二张大了嘴巴,紧张地有些啃巴:“难...难道是传说中的中......”裴奈兴奋地朝他点头,却没料到他紧接着说道:“中...川接班人,净觉高僧?”
裴奈的笑容一下子僵了住,忙问道:“中川还有接班人?”
“可不是吗?中川都近几十年未现世了,民间都传言中川一脉已经断了,六年前南寺的方丈大师收了个天资超凡的徒弟,短短几年时间,那套不二金刚掌就已修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自他现世后,整个南部地区的强盗匪徒都变少了,他本人还在前年的登云英雄大会技压群雄,一举夺冠,人们都说啊,中川算是有了接班人了。”
裴奈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她以前怎么没听说哪里有举办英雄大会呢。
她左右看了看,没瞧见钟老前辈的身影,“昨天那位前辈人呢?”
“今个天还没亮就走了,两间客房的费用他已经付过了,他还让我给你传达一句话,他说你有你自己的机缘,他不该破坏你人生的轨迹,点到即止,后会有期。”
钟老前辈是因为不忍心拒绝晚辈的请求,迫不得已才下了狠手?
裴奈揉了揉脖子,有点怪不好意思的,而且她好像...忘记问钟老前辈她重生前后发生的事情了。
她扭身回房间收拾了东西,和店小二道别后,出了茶寮的大门。
那匹枣红色的马还拴在昨晚茶寮门口的一棵树上,头顶的枝条正伴着微风颤动,沙沙作响。看到她过来,红马原本收卧着的四蹄绷上劲,顷刻站了起来,抖了抖鬓毛,威风凛凛地看着她。
裴奈摸了摸马的头,解了绳子,“走吧,我们回去。”
马儿吐气扬蹄,载着裴奈上了大路向朝阳驶去。
进城时她下了马,跟在排队的人群后面,轮到她时,守卫却只是登记了一下她的信息。
“不抓我吗?”裴奈瞠目,却没有人理她。
裴奈在不打扰到别人的情况下,绕到了昨日被她撂倒的年轻守卫面前,可守卫扭开了头,偏不看她。
裴奈又走到他的另一边,守卫气气地瞪了她一眼,将头扭了回去。
居然没有人追究她昨个擅闯的责任。
裴奈咂了咂嘴,感叹道:如今的天耀......治安这么乱吗?
......
她也没法子,就骑马回了鞠府。
路上她瞧见了端定公府的大门,她想了几想,最终没有进去。她下意识觉得,十年前的事情必有蹊跷,万一连累到顾瑾珩和萧逸就不好了,便下了决定,还是等查明了情况,再同他们相聚吧。
裴奈勒马离开,与一辆入府的马车险险相错。
她回到鞠府,发现鞠夫人已经完全忘了昨日她出城的事情,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借着病痛伤了脑袋的理由,向丫鬟们问清了很多事情。
唐明枝的父亲名叫唐世杰,原在茴州的一个小县城做知县,后来唐明枝的母亲过世,年后没多久唐明枝又染上了恶疾,茴州的郎中试了各种药方,但唐明枝却久病不愈,为了给女儿治病,唐世杰辞官来到都城,希望能借助鞠大人这边的关系,请到太医院的医者来为唐明枝诊治。
太医是请到了,可他们也束手无策,直言唐明枝罹患的是绝症,只开了几副药,说是能缓解病痛。
昨日钟老前辈到来前,唐明枝就已没了呼吸,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断了气。
丫鬟们很庆幸唐明枝被救活了,可裴奈却知道,这般看来,唐明枝已在昨日因病去世,她却是...借尸还魂了。
正当时,下人来禀,她的表哥鞠连丞前来探望她。
“鞠连丞?”裴奈低声复述了一句,她感觉这个名字十分熟悉。想着想着,她脑子里的一根弦突然崩掉,她好像...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鞠府,鞠夫人......裴奈咽了口唾沫,顾瑾珩身边有个谋士,从顾瑾珩还是侯府二公子时便跟着他,顾瑾珩的那一盘大棋,少不了他的出谋划策,他便是万典智士,鞠言。
鞠连丞是鞠言的长子,幼时常随父亲来侯府做客,裴奈闲来无事,领过他不少次。
转眼鞠连丞已到了门口,门没关,他象征性地敲了敲,然后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看清他长相的那一刻,裴奈惊了,小时候长得皱皱巴巴的,怎么长大了却是剑眉星眸,一表人才?
“我娘让我来看看你,”他顿了一下,不解地挑眉,“你作何这副表情?”
裴奈摇摇头,“没什么,看你长得好看,多看两眼。”
鞠连丞蹙了蹙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先坐,”裴奈转头对唐明枝的丫鬟吩咐道:“清竹,去倒茶。”
丫鬟推门出去了,鞠连丞朝雕花木椅一坐,靠在椅背上,脸上仍有几分疑惑,“看你面色红润,气色较往日好了太多,那老僧的神药真有这等奇效?”
“可不是吗?仙丹。”裴奈随口揶揄道。
鞠连丞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你昨日见到那老僧了?”
裴奈颔首,“见到了。”
“你可问清此人的身份?我存了些疑虑,我幼儿时期曾与中川有过一面之缘,可惜当时尚在襁褓之中,被遮住了视线,但我记得他的声音,与前日那位相差无几,所以他极有可能是失踪数十年的中川神僧。”
裴奈听得一愣一愣,“幼儿时期,襁褓之中,记得人家的声音?”
鞠连丞没有回话,小丫鬟清竹端着托盘进了屋子,将茶具一一放在桌上摆好,然后退了下去。
裴奈有些渴,将壶里的茶倒在杯子里,随手滤了两遍,咕嘟咕嘟喝了下去。她饮得随意,嘴角沾了几抹茶水,便右手五指摊平自然微弯,从左向右横向一拉,用小指内侧擦去了唇边的水珠。这个细节恰好入了鞠连丞的眼。
她刚搁下杯子,却见鞠连丞定定看着她。
“你不是唐明枝。”鞠连丞语气坚决。
裴奈虚虚把眼睛移开,含含糊糊说道:“为何这般说?”
“唐明枝讲话从不会使这般气力,掌这般气度,这种语气、倒茶方式和擦嘴的习惯,我只在一个人身上看过。”
裴奈瞪大眼睛,“谁啊?”
“英武夫人,裴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