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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庭雪怔愣。
目光停留在邮件标题的那几个字上。
无人反应,邮箱的自动提示缩了回去。
闻庭雪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心中忽而五味杂陈。
此时,浴室的门被人打开,人未至而声先到。
“闻庭雪,我饿啦。”温霓趿着拖鞋踢踏踢踏地走过来,“晚饭好了吗?”
伴随着微波炉“叮”的一声结束运行,闻庭雪再度弯下腰,取出了热好的紫米饭,“好了,过来吃吧。”
……
电视台部门里玩得比较好的人组建了一个小群,晚饭间,群里不停有新消息跳出来,全是语音,温霓懒得拿起手机听,干脆点了免提。
【萧萧积极地问:“生日聚餐大家想去哪里吃呀,推荐推荐!”】
【张霖霖:“最近好像有个新开的日料店很火,在时代百货一楼的那个。”】
【萧萧:“听说那里排队好长,根本约不到,而且价格超级贵。”】
【张霖霖好奇地问:“多少啊?”】
【萧萧解释道:“是一个人一份套餐的那种,一个人三千起。”】
【张霖霖:那确实有点贵了,我们萧萧宝贝的那点积蓄估计不够我们吃的。】
【萧萧:既然如此,不如让提出建议的人来实行吧,霖霖姐,你说呢!】
【张霖霖皮笑肉不笑地说:“萧萧,你以为我是你温霓姐吗?是想让我破产吧!”】
温霓听笑了,回复道:“你温霓姐也没这么有钱好吧。”
【张霖霖:“霓霓,你在啊,我还以为你跟闻老师腻歪着呢。”】
温霓抬眸看着闻庭雪,回:“我们在吃饭。闻老师做的,算腻歪吗?”
闻庭雪淡笑。
【张霖霖懊恼地说:“有些话,我就不该说。”】
【张霖霖:“萧萧说让你问问闻老师,周末有没有空一起来吃饭?”】
温霓点了一下语音,张霖霖的声音弥漫在餐厅里,她咬了一小口紫米饭,问:“你周末是不是要加班啊,要是忙的话就算了,吃饭的机会多得是。”
闻庭雪垂下眼帘,“嗯,要加班。可能不能陪你们了。”
温霓不假思索地说:“没事,等你先忙过这阵子吧,都是熟人,没什么关系。”
群里又冒出了几条消息,是吴以诺发上来的。
【吴以诺:“那家日料店是我朋友开的,我去安排吧。”】
【萧萧可怜兮兮地问:“能打折吗?吴师傅,给我留点家底吧。”】
【吴以诺笑着说:“我来请。寿星准备好蛋糕就好。”】
【萧萧欢呼道:“真的吗?吴师傅万岁!”】
闻庭雪手上的筷子顿了顿,听见温霓如常地回复群里:“谢谢师傅!”
……
晚饭后,温霓想跟闻庭雪一起在家里看电影,可是投屏上的画面,才放到十几分钟,她转过头,闻庭雪已经睡着了。
他仰倒在沙发上,许是因为变换了动作,身子没了支撑,有些歪扭地往温霓这边倾斜。
温霓拿了一个抱枕垫在他的身侧,让他靠着不用那么费劲。
她拿起遥控,按下暂停。
客厅里熄了灯,只有投影上的画面亮着光。
她的手撑在沙发上,倾身过去,小心地挪到闻庭雪的身边。
凑近看上去,他的睫毛乌黑浓密,直直地垂下,根根分明,却很柔软,仿佛夏日夜晚河堤边上垂下的片片杨柳。
那双干净明亮的琥珀色眼眸,此时已被黑夜的凝重彻底掩盖。
他太累了,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温霓不忍吵醒他,于是起身准备去房间里拿条毯子出来,为他盖上。
可是她才一动,闻庭雪就幽幽转醒了,惺忪的眼睛强撑着睁开,望着停住的屏幕,用沙哑的嗓音说:“抱歉,我睡着了。我们继续看吧。”
温霓侧过身子,捧起他的脸,在他的嘴角轻轻啄了啄,“不看了,闻庭雪,你赶紧回家睡觉吧。”
“我陪你看吧。”闻庭雪直起身子,还在坚持。
“你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温霓揭穿道,“这部电影我看过了,多看一次少看一次没什么关系,但是你得早点休息。”
说完,温霓拿起手机,低下头,说:“我给你打个车吧,你现在开车就是疲劳驾驶了。”
闻庭雪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在温霓的瞪他的目光中,消了音。
温霓将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不可以反驳。”
闻庭雪无奈一笑,“嗯。”
温霓奖赏似的摸了摸他的头,而后在打车软件上叫了车。
接单的司机距离很近,几分钟就能过来,于是两人马上就起身,下了楼。
“到家了,记得给我发消息。”温霓微微俯下身,隔着车窗跟闻庭雪叮嘱道。
“好。”闻庭雪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脸,“楼下冷,赶紧上去吧。”
“送完你,我就上去。”温霓对前面的司机师傅,说,“师傅,可以走了。”
黑色的车很快就被暗夜吞噬其中。
凛冽的寒风不断涌入,拍打在脸上,驱逐了些许倦意,闻庭雪的手指在车门的按键上轻轻用力,车窗缓缓升了起来。
车厢里静谧无声,手机突兀地响了一声。
闻庭雪掏出手机查看,是购物平台发来的垃圾短信。
他点了返回,突然在收件箱里看见了一条写着公安字样的短信。
闻庭雪蹙眉,点开消息,里面写着“【X市公安】请签收法律文书……”
后面跟着一连串的网址,他看了一眼,是立案告知书,母亲被诈骗一案被认为符合刑事立案标准,已经立案侦查了。
闻庭雪留了个心眼,在网上找到了公安局的电话,打过去确认情况。
对方训练有素地查询了相关信息,核对后,说:“您好,闻先生是吗?消息是我们发送的,您母亲的案子已经立案了,被诈骗的金额为七十万。”
闻庭雪的瞳眸骤然一缩,不可置信地问道:“不好意思,请问你刚刚说,金额是多少?”
“七十万。”
“七十万?”
“是的。”对方顿了顿,“闻先生,近期这类老年人被诈骗的案件很多,所以官方也会给亲属儿女发送短信告知情况。我们一定会努力追查的,您也请跟父母做好科普工作,不要再让罪犯有机可乘。”
“好,谢谢你。”
挂断电话,闻庭雪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只能借助座椅靠背支撑着自己。他的头无力地架在椅背上,目光无神地盯着车厢内的天花板。
不知多久没有清洗过了,上面被灰尘布满。
漆黑,却又时不时被窗外的光亮照到片刻。
混合着光线,变成了昏暗、混沌的模样。
犹如他的人生。
闻雪止感觉自己是一颗散落在淤泥中的种子。
无论是被污泥裹满,被脏水淹没,还是被狂风暴雨席卷,他都挺直了枝干,向阳而生,好不容易成为旁人眼中的天才少年。
他朝气蓬勃,他意气风发,他清香远溢,自以为战胜了世界。
直到现实再一次压弯了他的腰杆,按下他的头颅,就如同是上天在告诫他,他的出身只能回到泥泞里,不配拥有霓虹。
手机屏幕散发出雪亮的荧光,就这么一直亮着,直到过了太久,无人理会,才猝不及防地熄灭了。
-
夜,是寂静无声的,是凄凉的,是脆弱的。
闻庭雪的眼神空洞,表情沮丧,屈膝蜷缩在床边,双手挂在膝盖上,手里捏着一瓶所剩无几的啤酒瓶,脚边还有两个已经空了的啤酒瓶东倒西歪。
三瓶啤酒,根本无法麻醉他。
不是不想醉,而是他在绝望中,理智仍存,他无比清楚地明白,明天还要工作,生活还要继续。
胸口仿佛压着千斤重担,令他沉重到喘不过来气。
人最可悲的是想醉不能醉,想活无法活。
闻庭雪牵着嘴角,笑了两声,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嘲笑命运。
也许,父亲说得对。
每个人的好运气都是有限的,他能进到研究所里,能跟温霓在一起,是他用尽了好运得来的,看来现在是到了该还回去的时候。
他如今负债累累,给不了她舒适的生活,也给不了她温暖的陪伴,甚至长久下来,他的身心都会被压力击溃,到那时,他们在一起的美好也会被消磨殆尽。
他也,不能接受自己在爱的人眼中,陨落。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希望她是快乐的,幸福的,能有义无反顾追梦的勇气,能过无忧无虑放松的生活。
然而,这些都不是现在的他能够给予她的。
他爱她,所以他更不能将她拖入他深陷的污糟泥泞中。
闻庭雪的认知越是清晰,他就越痛苦,心脏如同被无形的手撕裂了一般。
撕心裂肺的痛。
黑暗中,手机亮起了唯一的光。
放下手中的瓶子,他拨开凌乱一地的东西,抓住了那点光亮。
是温霓打来的语音电话。
他试着发出声音,可是喉咙里犹如冒着血的腥气,嗓音干裂而沙哑。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再次低头看向手机屏幕时,他眼中的波澜已经平静下来。
只是看着,等着,直到通话被挂断。
他才缓慢地点开了置顶的聊天对话框,艰难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拼写:温霓,我们分手吧。
对话框上面的名字,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她看见了。
闻庭雪下意识地锁掉屏幕,不想面对。
可是,屏幕又亮了。
他忍不住,还是解锁了手机。
【温霓:闻庭雪,因为什么?】
冗长的安静。
他纹丝不动,仿若一座凝固的雕塑。
终于,温霓还是忍不住再次打了电话过来。
听筒那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他听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认真,因为或许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通话了。
“喂。”温霓的声音竭力保持平静。
闻庭雪的声带好似被磨砂纸来回打磨过,喑哑地应了一声,“嗯。”
冗长的安静,听筒里只有轻到几不可闻的电流声。
温霓先一步开了口:“是因为家里的债务吗?”
闻庭雪浑身一滞,好不容易蓄的势,在一瞬间便被破了。
“陈思梁已经都告诉我了。二十万而已。我们可以一起努力的,很快就会还清了。”温霓的声音轻如游丝,“闻庭雪,因为这样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你不觉得太可惜了吗?”
闻庭雪默默地别开了眼睛,他无法控制,眼睛里面仿佛下起了倾盆大雨。
那不只是二十万,而是七十万。
他第一次知道,数字也是有重量的,如此沉重。
如此残酷。
“为什么不敢当面跟我说?闻庭雪!”听不见他的回应,温霓周体发凉,语气逐渐激烈,“因为你爱我,你看着我说不出这些话,是吗?”
闻庭雪的视线已经模糊不清,不知该如何回应。
听筒里传来浓重的鼻息,是难以压抑的悲伤。
眼眶红透了,温霓猛地大口呼吸,咽下哽咽,喝了半瓶冷水,而后决然地说:“你知道我不会同意的。”
“如果你需要时间,我可以给你。”
“我刚刚收到邮件,我拿到波士顿大学的OFFER了,本来是想偷偷给你一个惊喜的,但是后来……”温霓轻抒一口气,才继续说,“接下去的几个月,我会好好准备托福,在明年八月入学。”
“不管,你去不去伍兹霍尔海洋研究所,我都会去留学。”她一如既往地义无反顾,“一年半的时间,够了吧?”
闻庭雪将头埋在臂弯里,使劲沥干眼里的水,颤抖着发出声音:“别等我了,温霓。”
他的喉头滚动,艰涩地又说了一遍:“别等我了,你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
温霓竭力使自己说话的语气平缓,平静,“还记得你送我月光花的时候,对我说了什么吗?”
闻庭雪的胸腔起伏,呼吸克制,情绪强忍。
“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温霓缓缓道,“很多事也并非无法去做,只是难一些而已。”
“并不是所有事情,都适用这套道理。”闻庭雪的声音渐轻。
“闻庭雪,是你改变了我。让我相信爱情,让我不要将就地过一生,让我勇敢地追逐梦想。你在我的心里构筑了属于你的世界,可现在却要摧毁它。”温霓忍着泪水,坚定地说,“我不同意,我也不会放弃你。如果你要当逃兵,那就是背叛者。你知道我最痛恨背叛者,我会恨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