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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之下,蔚蓝澄澈的海面上摇晃着一艘轮船。
受潮水影响,每天轮渡码头的开航时间都不同。
今天是下午两点。
头顶着巨大帽檐的防晒帽,温霓趴在渡轮二层甲板的栏杆上,透过墨镜,眯着眼睛眺望大海。
望不到边际的辽阔,纯净到透明的蓝色。
炙热的阳光照耀在起伏的浪花之间,如一枚枚亮片被不规则地镶嵌在海面上,风吹动,就争相绽放出闪耀的光芒。
放空了一会儿,直到身子僵硬,温霓才换了姿势,挺直腰背。
饶是看着如此美丽的景色,也不能减少分毫她想上岸的迫切。
因为海上的信号约等于无。
手机发挥不了作用。
带来的书翻开看不了几行,她就晕得想吐。
登船的两个小时里,这已经是她第三次上甲板了。
实在是太无聊了。
正当她的眼神涣散到与海天融为一体之时,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地发出了一声鸣响。
有信号了?
眼底的迷雾散去,温霓立刻摸出手机,点开消息查看。
【徐玮:温霓,我们分手吧。】
欣喜瞬间消散。
温霓低垂眉眼,视线凝在手机屏幕上,微棕色的瞳眸渐渐失了神采。
手机上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蹦出来。
【徐玮:我总觉得我们不像是恋人,反而更像是合作伙伴。】
【徐玮:到英国的这段时间,我更清晰地感受到了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
【徐玮:温霓,你太要强了,也或许是你根本不爱我,所以从来不愿意对我低头,对我示弱,对我坦露你的脆弱。我们好像一直卡在一个地方,与其拖着消耗彼此,不如分手吧。】
夏日的海风带着沁人心脾的凉爽,此时却让温霓感到一丝寒意。
周身的喧闹人声好似忽然静止了,独有她置身在一个真空的世界里,与外界切断了所有的联系。
这段时间,她确实忽略了徐玮,因为她自顾不暇。
她费尽心思混进市区地下室的群租房里做暗访,好不容易拿到了确凿的证据,熬了大夜做完新闻,却在节目播出之际被告知这条播不了了。
原因是有人疏通关系压下去了。
知道内情的那一刻,温霓愤怒地冲进领导办公室,跟领导大吵了一架。
当初,她选择做新闻的初心就是报道真相。
可是现在,这份工作已然违背了她的初心,因此她回到工位上打了一份辞职信扔在领导桌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是她没想到前几天才失去工作,现在连感情也没了。
温霓自嘲地笑了。
想听解释的人会询问,而做出决定的人不会在意理由。
温霓什么都没说,弯曲了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按了几下。
【温霓:好。】
回完消息,她直接将手机扔回了口袋里。
修长纤细的手指捏住防晒衣口袋的拉链一端,利落地往上一拉,刻意把尘世的一切封闭起来。
要是一直在海中央漂着也挺好的。
她忽然消极地想着。
“你的账号密码为什么改了?”一句高声的质问打碎了短暂的宁静。
“那串字母和数字,是谁的名字缩写和生日?”
温霓本不想理会,可是身后女人的声音总在拉扯着她的注意力,她不着痕迹地转过头去,不远处有一对情侣正在吵架。
女人耷拉着脑袋,眼角闪烁着微弱的水光,而男人则是满脸的不耐烦。
“你是不是妄想症?”男人的语气是在责怪女人不可理喻,“我就是随便改的。”
“你知道你说谎的时候,语速就会变得特别快吗?”女人的声线微微颤动,言辞之间顿了顿,不打算继续追问,声调逐渐变得平和,“你最近为什么都不回我消息,也不接电话?”
“忙。”男人的语气愈加烦躁,“跟你说了我很忙,你还过来干什么。”
女人静了一会儿,走到男人面前,轻轻握住他的手,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问:“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男人在她平静的注视下,蓦地心生慌乱,心虚无处可藏。
这出闹剧的结局显而易见。
温霓不想再看下去,于是迈开脚步,决定远离纷争。
却不想下一刻,一个大浪打来,渡轮随着波涛剧烈起伏。
“嘭”的一声,温霓的后背受到重击,瞬间被撞到了甲板的栏杆上,上半身险些就要翻出去。
面前就是汪洋大海,若不是围栏坚固,她此时早已下海喂鱼了。
可她脸上的墨镜就没这么好运了,直接飞了出去,转瞬淹没在海中。
温霓压抑着怒意,回过身子,怒扫了男人一眼,扶起脚边被男人甩到地上的女人。
她的目光冰冷刺骨,盯得男人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我……不小心的……”男人小声地辩解。
“你想分手是不是?”温霓的声音不轻不重,飘在海风中却未有丝毫消弭。
没了墨镜的遮挡,她难以适应刺眼的阳光,不禁微微眯了眼,这令她那张素净的脸庞显得更加疏离冷漠。
“我没有……”
“你当谁是傻子?”温霓不屑地撇了嘴角。
“你既然已经决定要结束这段感情,为什么不能好聚好散。”甲板上的人不多,温霓无需刻意替人遮掩,于是话语中的嘲讽也愈加明显,“先分手很难吗?非要劈腿?非要冷暴力让对方说分手,这样你就觉得自己没有错了吗?”
无形的压制感扑面而来,男人哑口无言。
女人红着眼眶,轻声地说:“谢谢你。”
当女人再次抬起头看向男人的时候,眼睛泛着红,可眸中的感情却褪去了热烈,“我早就感觉到了,你的心已经不在我这里了。我这次来,就是想当面和你告别。”
男人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温霓冷漠地看着男人纠结犹豫的表情,心下明白他一直在等女人主动提出分手,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又觉得不舍得了。
渣男。
冷哼一声,她收回了视线,径自往船舱走去。
渡轮发出一声即将靠岸的鸣声。
温霓懒得回到座位上,在经过楼梯时,随手搭着扶手,直接下了楼。
驼棕色的复古行李箱就在楼梯下的存放处,她上船晚,箱子就在最外侧,拎出来十分方便。
楼上的包厢里才有位置坐,但是只能容纳十余人,所以下楼的人没几个,多数人早已站在船舱的大门前等待渡轮靠岸。
温霓拉高箱子的拉杆,在船身的摇晃中漫步前行。
一个小小的码头逐渐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不知是不是今天的浪大,船靠岸时又是一个颠簸。
没有丝毫心理准备,温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半步,便再无路可退。
沙丁鱼罐头似的船舱里,所有人都聚集在了舱门前,前方的人因为惯性向后倒去,温霓也难逃这样的命运。
下一秒,她倒入了一个宽厚坚实的胸膛中。
而她的行李箱,也被这位好心人轻而易举地拦截。
清冷如月的气息,忽地萦绕在温霓的周身。
区别于任何一种香水,这是一种干净到自然纯粹的清新味道,能让她想要爆发的内心慢慢安静下来。
须臾,她的后背感受到了透过薄衫传来的不属于她的温热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