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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念偶过长廊,那孩童攀着栏杆就要爬上去,小身板摇摇欲坠,看得人心惊胆战,他还没反映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回神过来那孩童已经抱在他的怀中了。
那小鬼口水不停,污了他的衣裳,裴念微微皱眉。
浅蓝的身影迅速跑到了他的身前,不由分说地将孩子夺了过去,那样晶亮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防备……还有教他看不明的心酸。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呢?
裴念从未见过,他说不出来,但是心里就堵得难受。
他本来是和颜悦色地想同她说句话,可却不知道为什么,平时花言巧语哄女人强项的他,对着华容,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那日起,他就对华容多留了一分心。
冬至时分,裴念经过她的院落,那小娃娃身上换了新衣裳,闹腾腾地在院里转,她身上还有一些面粉,鼻尖和发上都有,应是自己动手做了汤圆,她碗里晶莹的五彩汤圆在夜光里泛着磷光,小娃娃喝了一口甜汤,满足得眯起眼笑。
她眉目温柔,那是满含爱意的一双眼睛,望着面前的孩儿,若不是十分的爱恋,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眼神的。
她……爱孩子的父亲么?
京城最大的镖局之女,家教门风甚严,听闻她未婚生子,遭受了非人的轻视,而裴家的二公子裴念,是与她唯一有牵扯过的男人。
所以……她爱他么?
当他入了院子,华容一发现他,面上的亲和褪去,笑容就这样僵在了唇角。
“我只是想看看孩子。”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说道。
华容闻言,态度软了下来,将孩子抱到了他的面前,那孩童被养得极好,面色红润,十指圆滚滚,那孩子竟不怕生,对着他讨好的笑。
这是他的孩子无疑。
父子连心,这是天性,尤其是那样的小眉小眼,都有他几分风流的影子。
孩子端详着裴念许久,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个字来,“爹……”
华容和裴念皆是一愣。
这么小的孩童,若不是有人教他,又怎会知道这个“爹”字,即使他没承认过这个孩子,她依旧教孩子喊爹么。
裴念心下柔软一片。
于是第二日就有送上门的棉被暖裘,炭炉热毯,面面俱全。
“我本还是想着,她为我生下了一子,再如何不对,孩子也是无辜的,我虽不爱她,却至少可保她在这裴府里衣食无忧,她已进了裴家的门,也算我裴念的妻,如此算来,就为我们曾有过的露水姻缘,也不算负她了。”
裴念还是更喜欢莲湖的。
明眸皓齿,柳眉朱唇,却又不是娇柔金贵的大小姐,莲湖机智勇敢,那段日子里深深吸引着他,所以在他猛烈攻势之下,莲湖对华容的存在也没那么排斥了,甚至还答应重新成亲一事,只是这华容先进了府,虽未名正言顺地迎娶拜堂,到底生下了长子,身家又是清白的,妻的位置是不好夺的。
最后莲湖答应以平妻之位嫁进来,以她莲家家境,答应与华容平起平坐,裴念已觉是委屈她了,那日莲湖进府,她提出要去看华容母子,裴念并不答应,正因为深知女人之间没有真正的大方,所以才不想她们见面。
裴念没有想到,莲湖竟喊人抱来了华容的孩子。
那孩子甚是乖巧,莲湖给他饼吃,他就接过来坐在一旁吃,不吵也不闹,她看着孩子问裴念:“他叫什么名字?”
裴念哑然。
他的儿,可他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莲湖微微笑望着他,“念郎,以后我们的孩子,由你来起名吧。”
裴念点头,“好,一切依你。”
她笑意深深凝结在了眼底,十指摸上了娃娃的脸:“既是你之前做下的荒唐事,我也该与你一同承担,这孩子是你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我会对他好的,你放心。”
话才毕,面前忽然出现的高挑身影手执短剑,若不是裴念反应迅速,及时推开了莲湖,不然那锋利的短剑此刻就不是削去了莲湖的一缕发那么简单了。
莲湖惊得瑟瑟发抖,见着华容如见鬼一般。
华容抱着那娃娃,眼里噙着泪,一副失而复得珍宝的模样,她抬头望着裴念和莲湖,恨意昭然。
裴念知她惜子如命,也知这莲湖未经她的同意就将孩子抱过来,实在不妥,但他实在没想到华容竟能大胆到执剑行凶,且不说莲湖是他即将过门的妻,就说只要伤了莲湖分毫,即使只是一缕发,这莲家都会讨上来要个交代,她区区镖局之女,能承此后果?
近来他不过是对她和气了些许,她竟就能这样不知好歹地公然行凶,这裴府是什么地方,她当自己是这裴府什么人了,若纵容下去,他日莲湖进门,岂非无安宁日子可过了。
她抱起孩子准备离去。
裴念怒极,喊来了人:“明日起将孩子送去我院里,请个奶娘来抚养。”
她一震,回头望他,满目震惊,一脸的不可置信。
那时的他,的确是那么一丝心软的,孩子于她而言的重要,裴念不可能不知,可莲湖抓着他的手,眼底含泪望着他,他不得不又狠下了心。
他不是真的要将孩子从华容身边带走,只是想以此挫挫她的锐气,只是想让她低头服软,只要她当时肯上前来对着莲湖道歉,愿意认错,他就可以收回此命,将孩子还给她。
这裴府不是一般门户。
她进了此门,这样刚强倔傲的性子,是容不下的。
“我低估了华容的倔强。”他眉头轻轻皱了皱,“她不肯屈从,不肯认错,自然也不会乖乖就范,到底是镖局出来的,武功不凡,那日她抱着孩子手执短剑,将来抓她的那六十八个护卫,伤了个遍。”
偏飞的衣诀在他面前染上了血气,她眼底是如染了墨一般的深黑,裴念从未见过如她这般的女子,她就立在那里,明明只是清丽的容颜,却无端添了几分让人移不开眼去的光芒。
那是一种,任何女子身上都没有的魄力。
可她忽然如用尽力气一般,咳出一大口鲜血出来,然后晕了过去。
裴念正是气头之上,她差点伤了莲湖,又打伤了那么多的护卫,所以将华容送回去之后便没去过问她的消息,后来裴念常常回想起那刻来。
她明明执着短剑,一身无人能敌的凛然,却在最后忍不住咳出血来,他那时若能找大夫来好好看看,定就能发现一丝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