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山河玄功?
魔门?
这话声音低沉着,只在寥寥几人的耳目之间,回荡回响。
左参玄、左修法,两个生死山河宗的肱骨,还未曾从左山河破关失败,英雄迟暮,开口就要‘解散宗门’的悲戚中缓过神来。
乍然,又听此喃喃之语,顿时间便忍不住发声询问
“师傅,这”
“这又是何出此言?”
永葆青春,断肢重生!
这两者,第三步之前,任你修为通天,也绝对不可能抵达的到,但生死山河宗的门人,只需要按部就班,完成第一重、第二重的修行,就能轻而易举,做到这两点。
在古卷记载中的修行境界里。
唯有真正意义上,逐步超脱武道的‘真人’,才能堪堪做到这两步!
有着此等手段,他们若不是玄门,不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正道
当今时代,号称‘一十六强门’,尚在摸索真人之路的其他法脉,谁又有资格?
怎么
就成了所谓的魔门?
但面对两个亲传弟子的不解、质疑,左山河没有开口回答。
这个时候,
季夏则默不作声,抬步走了过去,扶住了左山河,要遵循他的言语,带他走入殿宇。
这不禁叫左山河高看了这个少年一眼。
“小小年纪,处变不惊”
“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只可惜,”
“我这风烛残年的躯壳,未曾叩开‘天门’,遭到涅槃火焚身反噬,至多不过只能活过三五個月,注定是不能教他多少东西了。”
“据传闻古籍的只言片语记载,千年前有古圣人,曾破开‘二八大限’,打破禁制,成为了一尊绝天地通的无上求法者。”
“也不知道,在这个时代,这个少年,最终能够走到哪一步。”
左山河搭着季夏的手,看着冯自在三人抱拳、拱手,便已远去,没有多说什么,对着似有满腹言语,无从诉说的两个门徒,喝了一句
“看看你们的定力,平日里的修身养气,玄门打坐的功夫,都修到哪里去了?”
“还不如一个才不过十六岁的小子,都比你们来得成熟稳重!”
看着逐渐围拢,靠过来的一众山河门人。
眼瞅着那一双双不解的眼神,左山河心如刀绞。
但想到最后通往的‘结局’,复又叹了口气,只能强狠下心,不言不语。
随即,便叫季夏搀扶着自己上前,推开了殿宇的门,坐在堂内尽头,那一张红漆木制的太师椅上,任由宽大的袖袍,垂落两侧。
他看着殿外小雪飘落,一个个弟子匍匐在地,堵在门口,向内张望,似在求着他‘收回成命’。
以及急步跟随上前,可以称作他左膀右臂的参玄、修法二道人,只表情沉重的开口
“你们二人,打小入门,伴我左右,在二十年前‘修行复苏’前,就随我身畔,便应该知晓,这‘生死山河玄功’,共有三重。”
“此前岁月,从未有祖师领悟过二重的天地,更参悟不了三重奥妙,元丹、天人,不过是形同虚设。”
“但在只有大先天存在的那段年岁里。”
“仰仗着‘永葆青春’这一项神通,在一众成名已久,早已七老八十的武道宿老中,”
“咱们门派的先辈、祖师们,却生得仙风道骨,不过二十余岁模样。”
“从那时候起,我山河一脉,在世人眼中,便早就已经宛若‘仙门’无异,所以才博得了个‘第一玄门’的虚名。”
“但虚名”
“也始终只是虚名而已。”
“我修行这么多年,可谓将普天之下的道藏、术法、功法、都参悟透彻,剑、刀、枪、戟等百般武学,每一门,我皆有领悟‘极境’武道天相的成就。”
“天门,确实难破,当世九成的元丹高手,哪怕有些人号称宗师,但站在这一关前,估计此生,也是难以迈过去。”
“然而,对于我来讲,这一关,却并不难。”
“或者说”
“只要我想,就这么轻轻一推,就和吹一口气一样,它自己就开了,只不过在天门开前,还缺了一昧主药。”
左山河伸出枯瘦的手掌,往前轻轻这么一推,口中语气平淡,仿佛那‘天门’难关,对他就真的这么容易一样。
“那为何门长,你不开呢!”趴在地上的左参玄急了。
“师傅,若是有什么难处,有什么阻碍,你只管说,弟子穷极所能,也会为你尽上一份心力,你说啊!”左修法头磕得‘砰砰’响,声泪俱下。
倒是叫左山河笑了下
“那要是需要伱们两个人的命呢?”
此言一出,两人顿时一呆。
而季夏也眉宇一凝,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闻一样。
或许
这就是为何,
方才左山河‘破关失败’,才从云端跌落下来,就毫不犹豫,要亲手解散了这百年基业的原因所在。
“不仅仅是你们。”
伸出枯槁的手指,对着殿宇外雪落双肩,一个一个的跪在台阶之前,向内张望的身影
“还有他们。”
“如若我要叩开这天门,需要的”
“是你们的‘根基’呢。”
左山河语气开始泛起冷漠
“当我凭借‘生死山河玄功’叩开天门的时候,我见到了我天门后的‘相’。”
“如若我要推开那扇门,那么,就需要夺取‘生死根基’,制造‘涅槃劫’。”
“天门之后,相传需要经受三次洗礼,才能抵达天门的尽头,达到所谓古之求法者的程度。”
“而修行此法门,便需要度过三次涅槃劫,每一次涅槃劫,都需要消耗数十上百万的生灵气。”
“劫、气从何来?”
“每一个修行了‘生死山河玄功’的门徒,哪怕只有一重境界,也足以抵得上‘万人横死’的生气。”
“而若是祭了整座生死山河宗,便足以叫我踏入天门,证道真人,甚至,还仍有富余!”
“就算我心中不忍,想要留下几分传承。”
“到时候,留下你们几个的命,也不是不行,但是”
“这,就是我‘生死山河宗’的道,是天下第一玄门的道么?”
“所以,我才称此法为魔门!”
“本以为三重法可通天,但现在看来若叫‘生死山河宗’继续存在,将这‘三重法’的真相公之于众,那,才是害人!”
“我自认为收拢门徒,皆重品行,但这可是真人大关,我能在最后关头‘锁心猿,擒意马’,勒令自己恪守底线,不越过那道槛。”
“可我能保证,我所有的徒子徒孙,都能守住么?”
“若法的尽头便是场错误。”
“那么,倒不如直接便在我手中,将它彻底扼杀!”
“总好过,再有人对‘三重开天门’抱有执念,以后养出个盖世魔头!”
从怀中将一本牛皮古卷取出,这是记录了‘生死山河玄功’的真迹,左山河用尽最后的气力,将那上面记载了‘第三重’的详细法门,直接化火焚烧,烧成了灰烬后,
转手,便将前半篇章,抛给了身侧的季夏。
“抛开第三重不谈,第一重能借天地之力,提炼‘涅槃真气’,堪比第三品阶,而且还能永葆青春,此法确实可圈可点。”
“你如何与冯自在等人结交的缘由,我便不多问了,此人虽说行径太过离经叛道,但不得不说,确实是个奇人。”
“他若能研究出真正的‘真人法’,也是此世人族的幸事,因为如无意外”
“西海的泾河龙王、大殷的两尊魁首级人物,董太师、龙象国师,这些有着血脉传承,或是从其他奇地远渡重洋,到了西北开宗立派的家伙”
“倚靠着自己的血脉本源,以及原本的传承,已经摸索到了真人的跟脚,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就是好乘凉啊。”
“我西北一脉的一十六强门,大都是沿着洞天时代的残篇,自己摸索的法门,要是有人能整合其中玄妙,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倒是不失为一件好事。”
“但我作为‘生死山河宗’的门长,原本祖宗留下的传承,乃是重中之重,怎么也无法拱手让人,不过现在人之将死,法门又成了幻梦一场,给他也就给了,没什么所谓。”
“唉”
“真人啊,真人。”
“呵。”
“我是没机会了,不过你们,还有。”
“参玄呐。”
“我‘生死山河宗’坐落桐叶州,而桐叶州的强门,并不只是咱们一家,丹霞山的‘丹道’,,野茅山的‘奇门’,自然术门的‘符箓’”
“等等等等,都未必没有通天之机!”
“如今,生死山河宗的前路已断,叫弟子们各自下山,有家族传承的回家族,没有家族的,我这边也会修书一封,给诸位门长、掌教,叫他们收留我派弟子,叫他们改换根基,另投别家,继续钻研大道罢。”
说完,左山河眸子一闭,气息绵长,仿佛睡了过去一样。
“师傅!”
“门长!”
参玄、修法两人,听完了一切来龙去脉之后,仿佛被人给掐住了脖子一样,双眸不约而同,开始变得赤红起来
“杀我,你杀我啊!”
“若是我死便能成就生死山河宗的‘真人大业’,保住这宗门基业,我二人死就死了,有什么可惜的?”
“到时候,大不了您将这法门抹掉,亦或者再寻别的什么法门,作咱们根本传承,不就是了?”
沙沙沙!
两人膝盖向前摩擦,一左一右抱住了仿佛睡去了的左山河,眼泪都留下来了。
“闭嘴。”
“退下。”
“除非你们现在,就想要看我死在这里。”
“不是我自己求得法”
“我左山河。”
“不要。”
感受着大腿两侧的手臂,紧紧抓着自己的裤腿不放手,左山河的语气,却是仿若超越了这个俗世。
整个西北,都称生死山河宗为‘天下第一玄门’。
那么,
他这个天下第一玄门的门长
就不能,做出德不配位的事。
两个弟子沉默良久。
默默佝偻着身子,退了出去,一下子没有了年轻面庞上刻满的意气风发,而是仿佛苍老了二十岁一样。
只留下季夏。
看着眼前左山河睁开眼,温和的对他笑了下
“本来我应该将你送下山去。”
“但,我当年既答应了你,就不会做不到。”
“昔年我读道经,儒法,便对‘圣人之道’心向往之,但此生我不可能成为那般人物,便只能以同样的教义,恪守自己的行为了。”
“言出必诺,行必果。”
“李踏仙”
“你便在此,做我三个月的‘记名’吧。”
“我会为你,开辟武关筑基,采气筑先天,待到期满,给你修书一封,前去其他强门修行真传,力求助你堪破‘二八大限’。”
“只是我这老头子,已经是朽木一颗,既不是‘天下第一玄门门长’,也不是天下无敌的山河仙人了,不知,你可还愿?”
季夏听了半晌,作为一个看客,看尽了这一场‘玄门兴衰’,不由心下触动,对于这位百年前的门长,莫名肃然起敬了。
能遏制住这等‘诱惑’的人
普天之下,怕是少有。
“弟子,愿意!”
只不过
涅槃劫。
这个名字。
听着怎么,这么熟悉呢
生死山河宗。
殿宇广场。
冯自在捧着那两卷生死山河玄功,看着门扉紧闭的堂门,仿佛握着什么烫手山芋一样。
看着周遭一道道猩红的眸子,夹杂着怒火,仿佛将突出起来的横祸,全都归咎在了自己的头上,他咧了咧嘴,掂了掂手中传承,苦笑了下
“这是什么事儿”
“不过,”
“既然左门长开口。”
“那么这份情,冯自在承了!”
“他日若得法,”
“当送生死山河宗一份!”
说罢,带着身侧观蟾子、张子清就欲离去。
就在他们走到了山门前。
‘嘎吱’
大殿的门扉,缓缓敞开。
“参玄师兄!”
“修法师兄!”
“师傅呢?”
看着两道宛若抽干了魂魄,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的躯体,一众弟子向内张望。
半晌,
才听到为首的参玄语气苦涩,举目望天,任由飘雪落满肩头,良久良久
“从今天起,”
“生死山河宗,解散。”
“诸位”
“师傅他老人家,已经为你们谋好了出路。”
“且下山吧。”
时值岁末,大雪隆冬,天地之间,一片寂冷。
但在这段时间里。
西北,大殷。
却接连发生了三件大事。
桐叶公李神尧自立,无为派门长刺杀殷王,天下第一玄门‘生死山河宗’解散。
不谈前者。
后两者,几乎是一起进行的。
听闻,
无为门长冯自在,曾潜入生死山河宗图谋玄功未果,遂与门长左山河,订下了三年之约。
约定期限到时,二人以一场斗法论道,定下赌局。
若是他胜,则取玄功而走。
若败,则自戕于涅槃山上。
本以为,将是纯血人族里,天下第一玄门,与天下第一魔门第一人的旷世之争。
却没想到
还没待到了期限。
等到无为门长第二次踏足之时,便已成功取走了法门,随后不久,‘山河仙人’疑似被破了‘永葆青春’的法门,变得老朽不堪,而且还解散了宗门。
所有下山的弟子,对此皆是一脸悲愤难平,对山上发生的一切,守口如瓶。
但外界的传言,却只以为
这无为门长冯自在,先是挑衅大殷,后又破了山河仙人的玄功,一时之间,几乎风头无量,俨然成了整个天下
第一流的人物!
而彼时。
桐叶州的‘一十六强门’的门长、掌教们,皆是对此大为震惊,诸多高手联袂,想要上涅槃山、生死玄门,一探究竟。
至于明煌州,神京。
一架刻有‘扶摇’二字的华贵异种马车,在听闻消息后,晓得有一个来路不明,不起眼的少年,依旧留在了‘山河仙人’的身边时
便毫不犹豫,哪怕生死山河宗已经没了,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前往了涅槃山!
正当全天下的风波焦点。
全都聚集在了无为派、生死山河宗上。
但!
在桐叶州,国公府!
接到了来自神京的情报
这一晚雪夜。
桐叶公府上,却是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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