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打了个寒战,赶紧笑着迎上去:“一大早的,二爷怎么来了?可用过饭了?”
二爷有晨起练枪的习惯,一套枪法练下来,纵使寒冬腊月,二爷的额上也尽是汗水。
我忙吩咐紫菀打来热水,亲自服侍二爷擦身,又赶着给二爷换上干净的里衣。
二爷在我这里不过就是过夜,我是他的玩意儿,他玩儿一晚上松快松快,并不会把心思留在这里。
二奶奶是他的妻,他终究还是敬重二奶奶,因此我这里并没有二爷的衣裳。
其余几个姨娘那里有没有,我不知道。
但有一次,二爷在南姨娘那里过了夜,第二日出来时,换了一身新衣裳,二奶奶得知后,气得砸了一整套汝窑的茶具。
我谨守本分,不敢在屋里留或者要二爷的外裳,但我好歹是伺候二爷的人,除了床上那点事之外,该尽的责任,我还是会做好,否则,我怕配不上我每个月的月例银子。
这套里衣就是我给二爷做的。
上头并没有什么绣样,却是用的先前二奶奶赏下的好料子做的。
一匹布,做了两套里衣,我只留下点布头,想着积攒多了,做点什么东西,其余的全给二爷做里衣了。
二爷穿着很舒服,夸了我一句,就坐在桌边,喊我一道用饭。
这一顿饭,我只喝了一碗粥,吃了半碗蛋羹,一个蟹黄包子,剩下的都进了二爷的肚子,也不知道剩下点,我还想分给紫萱紫菀尝尝呢。
二爷不懂看人脸色,他吃完了就问我吃饱了没,好不好吃。
我当然频频点头,同时还要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多谢二爷惦记着我,昨儿个二爷生气走了,我这心里好慌啊,生怕二爷从此以后再不来了。”
“你还有脸说!”
二爷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把我刚吃下肚子的蟹黄包子都快吓出来了。
“没见过你这么窝囊的人,份例菜被人扣了,怎的也不知道说?不敢跟我说,难道也不敢跟你们奶奶说么?”
我低头不语。
傻瓜,我怕的就是跟二奶奶说。
即便二奶奶做了错事,二爷还是会把二奶奶放在妻子的位置上敬着,宠着,认为二奶奶不会苛待底下人。
可他哪里知道,就是因为二奶奶示意,我的份例菜才会被降等。
即便二奶奶没有明示,但只要春兰稍微去透露两句,厨房的人就会看人下菜碟。
我哪里敢跟二奶奶说,只要我说了,那就是不安分。
说了也没用,还要受一顿气。
二爷还在骂我。
“你是你们奶奶身边最得用的人,要不然,她也不会舍得把你给了我,还叫你哄我放了张会安,你们奶奶虽然糊涂,但说到底不过是个内宅妇人,一时犯了错,也是被张会安骗了,她对底下人倒还不错,那日还为春兰求情呢。”
二爷蹙起了眉头。
“春兰那丫头咋咋呼呼的,很是烦人,你们奶奶都能对她那么好,你温柔可人,善解人意,你们奶奶只有对你更好的,我已经叫李忠去厨房打了招呼,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记得跟你们奶奶说。”
我忙跪下来谢二爷。
二爷的气还没消。
“你怎么一点儿气性都没有!你记住了,你是我的人,谁欺负了你,那便是欺负了我。”
“受了委屈要记得说!怎能一声不吭呢?你也跟南姨娘学学,厨房的人可不敢给她气受。”
二爷不是个多话的人,今儿个在我这里,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爱说话。
像我中学时代的教导主任,喋喋不休的,烦死了。
我忍不住委屈地哭起来。
“二爷只顾着凶我,却不想一想,我哪敢跟南姨娘比呢?南姨娘是个贵妾,我却是个奴才,府里人人都能欺我一头的,有时候奶奶照管不到的地方,譬如这屋里的炭火,我的份例菜,那起子小人都要克扣一二,难道我回回都要跟奶奶说么?”
“奶奶有了身子,本就惫懒,再加上舅爷出了事,她更是心烦意乱,我若是拿这样的小事去烦奶奶,扰了奶奶养胎,就对不起奶奶昔日跟我的情分,少不得只能自己挨着了。”
我哭的样子很好看。
旁人哭到伤心处,五官就乱颤,更有甚者,鼻涕眼泪一块儿流。
我哭的时候,一双眼睛好似两汪山泉水,眼泪就顺着脸颊哒哒地往下落,本就柔弱可怜,因着眼泪,就更添了一份楚楚动人。
大概是老天爷怜惜我穿到了一个丫头身上,所以给了我这样的美貌来补偿。
我一向很会运用自己的优势,在二爷跟前,更是把这份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既然做了姨娘,便要有做姨娘的觉悟。
要做,就要做最得宠的那一个。
二爷的语气果然软了下来。
“胡说!”
他凶了我一句,表情却很无奈。
“莫要再哭了,你怎么就是奴才了呢?你是我的姨娘,是这府中的半个主子,谁还欺负你?”
我哭着摇头:“我虽然被二爷抬成了姨娘,却仍旧还是贱籍之身,不过就是名义上好听罢了,哪一日若是惹了二爷不高兴,二爷一怒,兴许就把我提脚卖了呢,府里的人也是因为这个,知道我怕是不能长久侍奉二爷,所以才一个劲儿地欺负我。”
二爷吃了一惊:“你还是贱籍?”
他的反应不像是作假,我便明白了,二奶奶没告诉二爷。
二爷这个人很自负,他很护着枕边人,虽然对每一个人并不都是真心,但最起码不会亏待她们。
譬如李姨娘,从李姨娘成了姨娘后,二爷就销了她的贱籍,还给她置办了铺子。
虽是从通房丫鬟爬上来的,但李姨娘现在可不比南姨娘和卫姨娘差,重规矩的卫姨娘见了李姨娘还会称呼一声姐姐。
我和李姨娘一样,也是从丫鬟做起的,我还是二奶奶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二爷理所应当地认为,二奶奶已经放了我的身契。
却没想到,我至今还是贱籍之身。
他愣怔片刻,便拧起双眉:“你起来吧,此事我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