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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大头？谁会买那东西？”钱三平心里腹诽，“难道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转头不动声色地看看孙老板，他也一脸迷茫。
“小师傅怕不是看到柜面上那些大头和一点【江南省造】就以为我这铺子就这些货色吧，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那些只是面子，真正的里子坐上茶桌了才看得到。“钱三平故意做出一丝不悦的神情。
何佳辰拿举起茶杯，敬向钱老板和孙老板，“钱师傅，您先别着急，这袁大头的门道，可没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礼数既然做足，钱三平也不好多说什么。
“洗耳恭听。”
“【袁世凯像】的铸造时间很长，参与的造币厂也很多，流通量可以说是北洋政府当权时期最多的，世人都知道物以稀为贵，却忽略了，即使是袁大头也会因为金银材质的不同，重量尺寸的不同，生产的年份的不同产生微妙的区别，而不同的流通量又会放大这样的区别。”何佳辰点到为止，这里他留了一句话没有说出口，要先确认钱三平是个有格局做大事且诚信的合作伙伴。
钱、孙两人面面相觑，彼此眼里有肉眼可见的惊讶，他们年纪已经上40，在那么多年的从业生涯里还没有人这么深入简出的讲一枚普普通通的袁大头，何况眼前这个人还那么年轻。
“钱师傅，你这普通的【民国三年袁世凯像】多少一个？”
“大部分都是5块一个，但品相差点的连3、4块都没人要”钱三平脱口而出。
“果然和我估的差不多。”何佳辰心里有了底。
“钱师傅，既然我进了这个门，相逢即是有缘，我先订70颗袁大头，麻烦您这段时间帮我挑出来，我会根据品相加价或折价，其中如果有【民国八年】、【民国九年】的，我现场看过会给出一个双方满意的价格，我半个月后来店里取货，咱们第一次做生意，诚信可贵，您要是信得过我，这次我先不付定金，我也不要求您一定要凑足70颗大头，您看如何？”何佳辰又拿出他诚恳的眼神。
“好！小师傅，就凭你刚才那些话，这定金不要也罢，你我君子协定，半个月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还不知小师傅贵姓？”
“免贵姓何。”何佳辰站起来与钱三平握手。
旁边的孙老板也站起来说，“小何师傅有机会也照顾照顾孙某人店里的生意！”
“好说，孙师傅若是有元朝的【龙凤通宝】或是北宋的【大观通宝】，请帮小弟留意。”孙屹在这一刻可以肯定这个年轻人的专业水平和见识绝不在自己之下，微笑着与何佳辰握手，“好好好。”
相谈甚欢，何佳辰告辞时太阳已经下山，吃完自己兜里的两个鸡蛋，想着现在赶回去估计也没饭吃了，难得出来，顺道逛逛吴山广场。
98年的吴山广场背靠吴山，半山腰上有一座吴山博物馆，广场上地摊也有，卖艺的也有，跳广场舞的大伯大妈也有，他们乐此不疲的好像一直可以舞到2024年。
在吴山广场的尽头，有条古街，这是除了西湖外，整个江南最著名的景点，名为河坊街，已有近百年的历史，他就像沧桑的老人，看着一代代人潮起潮落，但自己却永远屹立不倒，连胡庆余堂、方回春堂或是张小泉、王星记这样历史悠久的老店，在它面前也只是长不大的孩子。即使在后世河坊街为了保持古街的样貌，被限高最多只有两层，不得加盖，可以让4驾古代马车并行的古街即使放在现在也足够宽敞，晚饭后的这个点，人头攒动。
龙须糖、定胜糕、牛角梳、老布鞋...整条街的商铺不过200户，但却好像什么都有了，用李嘉诚的话来说就是“商者无域，相融共生”，这是一条何佳辰一直憧憬的老街，不仅是因为对老江南的情怀，更多的是这条街所象征的财富与权力，就像他和钱三平说的物以稀为贵，如果整个江南只有200户有资格能在这条街上角逐呢？
“还差得远呢。”何佳辰捏了捏拳头，但丝毫不气馁，就当是第一次实地考察了，由于人实在太多，排着队走起来肯定很慢，穿出人群拐进浣纱路走一小段就到了吴山夜市。
“原来吴山夜市早些年的时候那么小。”何佳辰后世吴山夜市去的非常少，也没时间去，基本都在办公室读财报或是盯期货夜盘。吴山夜市的小摊和河坊街比起来可就完全不够看了，但反而添了几分烟火气。
逛到夜市中段的时候，何佳辰看到了与这条街格格不入的摊子，夜市大多以小商品为主，走得都是薄利多销的路线，但怎么会有一家卖木雕的，甚至还有两尊半人高的金刚，走近一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好东西！”，哪怕他的眼光已经被后世的奇珍异宝惯坏了，依然觉得能把这些雕出来的人，真的不简单！
刘小屏看到自己的摊子前终于有人，嘴角都快扬到耳根了，赶紧站起来说“小兄弟，有眼光啊，怎么样，有喜欢的吗？”
“大叔这是你雕的？”何佳辰看到了一个大光头，不知觉地笑起来。
“当然了，全部是我亲手雕的，苦练三十年，自学成材，连朱炳仁都对我的作品赞不绝口！”刘小屏带着傲气说道，“反正儿子上厕所去了，随便我吹牛逼。”
“真是好东西啊，大叔，这几尊弥勒雕的真好，有名字吗？”
“叫：难得糊涂”
“好！好名字！”何佳辰不禁惊叹，突然反应过来，都说人这一生难得清醒一回，难得明白一回，但越看透社会的本质却越发现人性中必然的嫉妒、自卑、贪婪会让人活得越来越明白，越来越功利，反而糊涂成了一种奢求，一个避风港，难得糊涂，难得糊涂，一语双关，何等巧妙！
“大叔多少钱？”
刘小屏难以置信地看着何佳辰，刚才生怕眼前这人觉得他的东西太小儿科跑了，没想到要成交了，终于有人和自己有共鸣了！
“小伙子，50块一尊，你要诚心想要我可以折一点。”刘小屏说价格的时候却没那么自信了。
“大叔你要是愿意，能不能替我留一段时间，我有钱了马上来付款。”50块钱可以成交的精神食粮对何佳辰来说属实便宜。
“啊...不是今天买啊。”刘小屏瞬间有些失望，“怕是嫌贵的一种托辞吧。”这句话没有说出口。
“大叔你信我，男儿一诺千金！”何佳辰依旧诚恳。
上完厕所的刘奕辰慢慢荡回摊子，见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年轻人居然在和老爹聊天，这种场景实在难得，走上去从内兜掏出一支烟。
“抽烟吗？”
这声音如同炸雷，何佳辰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声音，哪怕和那时比略显稚嫩，回头看到那张没什么皱纹的脸还扎着一根完全不符合未来气质的辫子，无比确认地问。
“你是叫刘奕辰吗？”
“你咋知道？！”刘奕辰肯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给我一支吧。”只见眼前的人红了眼睛，眼泪马上要夺眶而出，但却笑得比谁都开心。
这次重逢等了太久。
足足26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