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狱,最深处,
这个来自于王府深处的牢狱,常常是宽松又戒严的侍卫们最是可怕的地界。
里面的血不只是有着同僚,还有那些敢于在北阳王的地盘上随意撒野存在的狂傲者们的污血。
甚至是血迹未干,
勾连其中,肉沫横飞,人间地狱,莫过于此。
只是,
最底层的牢狱里,
魁梧汉子靠着油火,将整个黑暗驱散,露出了它的全貌。
这里面出奇的干净,整洁,甚至还点着专门用来熏陶体魄的青香。
它们分列墙角,落在地上,袅袅烟雾中,尽显其中男人的雅致之意。
“你不打算跟他说说么?”
苏瑾萱看着面前的魁梧大汉,有些好奇,眼神玩味道。
“说什么?”
魁梧大汉身长丈余,转过身来,整个人就好像一根撑墙之柱,立在那里,谁也别想动弹一分。
如果徐长风在此处,恐怕早就忍不住骂娘。
因为他就是刚才徐长风还担心不已的好兄弟!
——萨春!
“实话实说,对我们没有好处。”
萨春低语,眼睛里透露着些许的犹豫。
他自然不是什么傻大春,只是一个很误解的事情,导致徐长风觉得自己很傻。
也就此将计就计,萨春混入王府之中,这才有了两人日渐深远的友情。
“不说的话,日后他要是知道了,恐怕不会轻易答应下来。”
苏瑾萱眯着眼,自从发现徐长风在谋略上的天赋异禀后,这几年来,她想尽办法地笼络他的心思,几乎整个北阳府人尽皆知。
这也导致她本来的清贵名声,被外面那些毒舌妇嚼舌根,传成了自己就是个喜欢马夫的媚娘。
但那又如何?
对她苏瑾萱来说,徐长风这个人,如果还不能笼络下来,那日后大势之下,如果要选择第一个死的人,只能是他徐长风!
他实在太过妖孽,
每次行军设营,徐长风在谋略上总能一针见血,如果不是顾忌到他的身世来历实在太过离奇古怪,苏瑾萱甚至会以为此人是某个老怪物亲手调教出来的王佐之才!
这样的人才,如果得不到,那就亲手毁掉!
苏家的计划,不能因为这么个人的存在,而全局崩坏!
她输不起,
苏家也输不起!
只是,萨春不愿意。
“他始终是我好兄弟,毕竟我苏飒醇这条命,是他救下来的。”萨春第一次说出了个与苏瑾萱同姓的名字,思绪回到十几年前……
一辆马车上的母子被群狼追赶,眼看即将命丧狼口,结果某个嚼着草根的孩子带着另一批狼群混入。
混战之中,两族狼群自然杀得起劲,那个孩子也被咬得头破血流。
那之后,自己再没见过他,只是路上遇到过一户人家,给了他不少好处,这才让他深夜进山把孩子带出来。
但,然后呢?
一条命,在这个所谓的盛世下,可不只是这样的不值钱!
更何况,自己还是北阳王的嫡子!
没错,萨春自己就是嫡子!
但,
在那一场说不上来,甚至查不出结果的叛乱,让他与北阳府的北阳王再也不能正面相认。
甚至连苏飒醇这个名字,都得改口!
就此,一个痴呆的萨春彻底降世!
想到这里,萨春举着拳头狠砸在地面,精铁熬炼的地板上,出现一个偌大的拳印。
“弟弟,你——”
苏瑾萱看着面前血缘至亲的弟弟面色痛苦,几近发狂,神色不忍,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没事的,这样的日子,我们再忍忍,马上就要过去了。”
“不,我突然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我感觉,如果再继续下去,我们,不,我只是、只是不想失去他。”
萨春,或者说,真名苏飒醇的男人,连连摇头,接着从桌子上拿起一杯酒,囫囵饮下,满眼疲惫。
“当年,我跟奶娘逃得狼口,回到城里的时候,就发现满城都是我死去的消息!
可是我没死啊,
但是我又不得不死!
这凭什么?
难道就是我苏家对不起他赵家吗?!
非得要赶尽杀绝,
让我苏家香火断绝不成?”
说到这里,苏飒醇心中一股无名怒火,陡然涌起,忍不住就要破口大骂,但又马上止住,手中举起来的杯子也轻轻放下。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梦该多好?
他在心里轻叹,
这样的话,自己就不用有两副面孔。
“弟弟,再等等,姐姐会很快把事情办完的。”
苏瑾萱知道眼前的弟弟几乎怒火难抑,若是那位出现在此处,说不得苏飒醇就要上去将那人撕得粉碎。
“不,姐!”
苏飒醇当然知道苏瑾萱下一个目标,这个目标事实上早就有过计划!
布局十几年,如今终于让他们等到了机会,可是——
现在他不想再继续了。
啪!
苏瑾萱收回手,看着面前脸上多出一个巴掌印的弟弟,眼神复杂道,“你当真不知道我们的娘亲是怎么死的吗?!回答我!”
“知道……”
啪!
又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苏飒醇的脸上,苏瑾萱的嗓音再起:
“所有的谋算早就从十几年前开始,如果你要是不振作起来,苏家现在所有为之谋划的人,通通都只有死路一条!”
“我……”
苏飒醇陷入沉默中,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女人,最终低下头,颓废地坐下来。
“算了,你好好反省吧,所有的谋划已经开展,赢家通吃的道理,你要懂,别真以为自己是个傻子!”
苏瑾萱撂下最后一句话,起身走出牢房,正要离去时,身后的男人再次出声:
“姐,那件事情,真不好办。”
苏飒醇飞快地跟上,但立马就被她甩开,前者陡然一愣,赶忙就要拉住她的衣袖,几乎是哀求的声音道,“咱也不是要什么光明正大的身份,让我就这么快乐地过下去,也可以的,姐,真别去做那事!”
“不行,那狗贼欠我苏家的,就必须还上!”
苏瑾萱头也不回地走进深邃通幽的巷道中,再不理会身后的苏飒醇,实则此刻的她双目通红,宛如血目。
一直到出口时,这般神情才恢复常态,依旧是一副冷艳的模样,朝着外面等候的众人微微点头,便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