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珠洞天,
乡塾馆舍,
齐静春对于徐长风最近的动向颇为清楚,看他并没有其他举动,也就少有关心,只是默默养气凝神,除去陪同友人春游外,剩下的时间大多都用来静等即将来袭的大劫。
他完全猜不到徐长风想要做什么,关注太多也没有用处,现在看来他的行为中规中矩,于大局上无其它坏事。
今日齐静春没有出去,只是坐在官舍里,静静地安排着孩子们后续的发展,比如让他们前往大隋国境里的山崖书院就读之类。
只是日期未定,他现在还做不了多少打算。
正是在头疼之际,
咚咚咚。
“请进。”
徐长风出现在他的房门外。
“齐先生,早上好呀!”
徐长风站在阳光下,将整个春意浓厚的屋子带进了新鲜的阳光气息,双眼含笑。
“小长风?”
齐静春朝着他微微点头,对于徐长风,他现在越发的觉得是个很好的寄托,甚至有时候也会想,这个孩子会不会真的就是那一位?
但显然不会是,齐静春曾多次有过推演,对于这个小家伙,那一身不知从何而而来的天弃地厌的压胜,就已经足够让人清楚,此人的存在就是与天地不容的争斗战场,任何一方只要稍显颓势,另一方势必就会如同洪水猛兽全力相搏!
“先生,我来想找你谈点东西。”
徐长风走近跟前,从怀中拿出一部书册,放在齐静春面前。
“这里,有些话我不太能够理解,还需要先生多多指教。”
齐静春低头看去,恰好看到一句:
“既来之则安之。”
读完,齐静春微微一笑,温声解释道:
“这句话的原意已经不可考究,只是后来的先生们喜欢翻译成,老夫子曾说过随遇而安的道理,两者意思相近,便是如此,只是原意却是已经把人招抚而来,那就要把他们安顿下来,后来也被人们曲解以为,既然来了,那就在这里适应下,当然,也有一些个山上仙师们的调侃野史。”
讲到这里,齐静春脸色古怪,很快就压下嘴角。
徐长风看着他的神色不对劲,好奇地追问道:“那些不可考究的野史呢?”
“野史便是老夫子曾有一把名曰德行的佩剑,遇到来犯之敌,一般都会拿出来理论一二,所以也可以叫做,既然来了,那就安葬在此地吧,这个意思也与随遇而安差不大多。”
齐静春忽然想起那位老先生的面孔,和蔼却有些吓人,长得极为魁梧,若非一身儒家气息,甚至丝毫不像个读书人,仅仅是立在那里,凡夫俗子都轻易不敢上前搭讪。
哪里有会是像现在这样和蔼可亲的面孔画像?
只能说真相从来都是淹没在岁月长河,比方说以前的古释疑,到今天更甚者都变了模样。
“那倒是挺合适那老头子的。”
徐长风听闻这话,回想起自己每次跟那三位打输之后,就会被强行关在小黑屋里听经念书,简直烦得很,在他看来,那个小道士的本事确实高,但是架不住长得可爱好看,徐长风对他打起架来甚至都不愿意往他脸上呼拳头。
但是那个老头子就不同了,每次下手总是极重,次次都是把自己当孙子在锤,口中还常常念叨些论语之类之乎者也,啧,难评。
要不是徐长风皮实,绝对撑不过片刻,就得吐血。
“哦?你见过至圣先师?”
齐静春头一次听到徐长风愿意说些东西出来,此时面带微笑,看着他,就好像徐长风是他的得意弟子,此刻就想着坐在他的面前当个忠实的听众。
“不是,没有。”
徐长风在看到齐静春的目光之后,立马会意地停下联想,这什么跟什么啊?
再怎么样,自己也只能是和陈平安同辈,否则低了一辈,不得被他以后笑话死。
人这一辈子最惨的就是死了还让人把聊天记录翻出来反复拷打。
——徐长风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对了,长风,我也想要问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正好只有你能给我解答。”
齐静春忽然想起一事来,那天早上这个少年交谈的时候,陈平安正好也在那时候过来,只是齐静春当时没有多想,本来只是授课一事,反倒不是什么难题,只是为何不愿意让自己收徒?
“恩,就是你让平安过来上课,但又不让我收徒……”
“?!”
徐长风忽然下意识地被他这样的态度,以为他猜到了自己心里头的想法,被唬的退了两步,他哪怕自觉修为比齐静春高,但是手段可不一定比得上齐先生,毕竟中间可是隔着几百年的大白米饭,可不是白吃的。
只是听到这个问题后,徐长风又陡然一松,毫不在乎。
“嚯嚯嚯,这个啊?”
徐长风恢复少年的放荡,只是神秘地摇了摇头,然后在屋子里随意走动了两步,最后在齐静春满是不解之色中停下来,回答道:
“先生啊,那你知道……什么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吗?”
“恩?”
齐静春无奈一笑,只是大致上徐徐解释一番,结果徐长风满脸挂着不以为意的笑容。
“怎么长风?这句话可还有何释义?”
齐静春一如既往地谦和,说起话来不急不缓,哪怕在这个被外人看来扁担倒了都认不得是个一字的乡野少年徐长风面前,即使被他反驳,也不苦恼。
不以他人之短而嬉,
不以他人之长而妒。
“这句话还有一个含义,就是要用在咱们这些有修为的人身上!”
齐静春这才忽然惊觉,徐长风与自己拉开的距离已是十几步开外!
“长风,你——!”
“抱歉哈,齐先生。”
徐长风脚尖轻跺,整个馆舍内的地面化作幽寂深潭,八方金光拔地而起,馆舍屋檐之下化作一片浩瀚星空,雷蛇如云!
这偌大的阵仗让齐静春忽然就明白眼前少年马上要做的事情:
“原来,这就是你每时每刻都要承受的么?”
“抱歉哈,齐先生,得委屈你些了。”
片刻后,
齐静春走出毫无异象的馆舍,门扉开合间,恰好能看到,里面还躺着个齐静春!
只是二者,真假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