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江湖之远(6)
叶落之看似神游般,痴痴地望着当中那道鲜辣蒜香肉,底下还跳着微弱的焰火。
冥灵道:“那个乘竹筏的厉害吗?也是章水帮的吧?叫什么?”
郑仁通微微一震,似乎很怕提到这个人,勉强道:“对。他应该是章水帮某位前辈,至于是哪位,年代久远,倒也不十分清楚了。”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他是谁?”冥灵生疑道:“那怎能确定他跟你下属勾结呢?”
“这个——唉!”郑仁通长叹一声,这才道:“他已经杀了帮中许多弟兄,弄得人心惶惶的了。”
“哦。”冥灵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幼稚,忽见叶落之发呆,问道:“少爷,你说我们什么也没吃,怎么会中毒呢?中的又是什么毒?”
叶落之凝重道:“现在说这个问题已经无关轻重,我还是出去看一下。”
“可是——”
叶落之示意止住,对所有人道:“既然是施礼下的毒,我看,他应该知道什么时候药性发作。刚才进来,也许就是来察看的,只是错估了一些,但过会必然会重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我出去看看,说不定赣江派也有忠肝义胆的人。”
“忠肝义胆?赣江派?”欧阳蝶羽连连冷笑,笑得郑仁通直冒冷汗。
叶落之这番话颇有道理,正准备出去时——
“再等等看吧!”郑仁通再次制止,见叶落之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连忙解释道:“或许这迷药不怎么厉害,在那叛徒进来前我们已经好了。”
叶落之这才释怀,仍沉吟道:“你不是说施礼一直很小心谨慎吗?”
“对。”
“那你认为,他会犯这样的错误?”
“这——”郑仁通冷汗又冒,没想到自己照顾了施礼二十年,到头来还没叶落之了解他。
“所以,”叶落之不慌不忙道:“出去看看,或许还有一线机会。毕竟比在这里胡乱猜测的好。”
确实,从刚才到现在,这一切,岂不都是这七人的猜想而已?
众人无话可说,任由叶落之走到门边,更重要的,他们此刻也无能力阻止。
“吱——呀——”
连门都感到了那跳跃的悸动,开得特别的慢,仿佛怕惊醒梦魇般。一切的真像,都藏在那海阔天空的外面,到底是不是猜想的那般?
江风一吹,一股凉意直袭叶落之,让他不禁打了个颤。同时,迎面似乎扑来了一些东西!
一种味道!腥腥的——血的味道!
叶落之猛然想起欧阳世家两千条枉死的生灵,那种和着风,和着泥气,和着草香的味道!不知他们是上了天国,还是下了地狱。但,这都已不重要。
最重要的,他已经知道,现在又有人死了!
船,静止江心!不知什么时候的事情?远处阴郁的天,迷蒙的山,苍茫的草,还是那样簌簌然地颤悠着。一切都显得很宁静,宁静得教人生寒。
“蓬——蓬——”
叶落之惊觉抬头,这才发现,不过是破布帆想以一己之力,挡住猎猎的风。布帆后面,藏了一条绳索,很长,一直垂了下来,延伸到船尾,摇荡着,斜逸着,显得那样的悠闲。
猛然一惊!
血!
血,漫溢着流淌,似有生命的灵动,正慢慢地侵吞枯黄的麻绳,偶有一些不堪重负,断线珍珠一般,直直地垂滴而下。
——是那样的无奈!就如落伍的归雁,被遗弃的弱婴,发出最后的哀鸣与啼哭,冀盼着苍天的搭救。
叶落之一拂襟袖,快步向船尾走起,一路却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心跳,焦急而慌虑的心跳,让一向镇定自若的叶落之,也开始恐慌。
船尾!
叶落之并没有失望,但他脸上的痛苦,却显示出无比的失望!不忍地闭上了眼睛,他其实很想猜错,但现实的一幕,铁铮铮地摆在了面前——
血的源泉!
追溯着血绳,上方摇摆着十几具尸体,破布帆掩盖着,爱怜得不忍世人看见;却又拍打着,似无助的老妪,拨弄着儿子的尸身,咒骂他为什么不听话。
血潭!
血滴之处,船板上,汇成了血潭!数十条生命的躯壳,卧着、躺着,有些还露出熟睡的酣容,让人那样的不忍惊醒。只是血,在他们身上不断地涌出,交织着,融汇着。从此,与大地有了无法割断的脉络。
生命的悲歌,总在血与泪的深处奏起;幽冥的渴望,只在生与死的瞬间惊回。
刀!
一把冷冰冰的刀!映着湖光山色,正架在叶落之脆弱的脖子上。
“知道太多的人,只会死得越快!”一把比刀更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这才是真正能夺叶落之生命的凶器。
叶落之记得,肖百纳也说过类似的话,所以,他笑了!
“哈哈哈!”
人若是无可奈何时,不妨来些让人意料之外的举动,保不准就是转机。
“不准笑!”背后传来冰冷的威胁,但却听出了几分颤抖。那人竟然收了刀,狠声道:“你又不会武功,还能笑出来!”
叶落之缓缓转过身来,打量着这位嗜血魔君!
一身白得惨淡的缟素,披着麻衣,原应是吹出黝黑的脸,铁青而泛白,清清的眉目,透出沉郁的哀诉,两只无神的眼珠,透出了死亡的空洞。
“施礼!”叶落之缓缓道,他是到现在才注意这个人。
“我叫施无礼!”
“哦?”
“凡是郑仁通给的,我都丢弃了。”
叶落之点了点头,有点怜悯地看着这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二十年前,他也还年少,为了仇恨,忍辱负重,直到现在,手刃几十个仇人。
该说什么呢?到底是对是错?叶落之实在无法言表。
施无礼将刀紧握,似乎做了什么重大决定,绷紧了脸,眼中露出寒光,挺刀对着叶落之,喝道:“回去!”
叶落之无奈,深深望了那几十具尸体一眼,又望了施无礼一眼,竟然觉得,施无礼与这些死人,一样的气色,到底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杀人者与被杀者,是如此的相似!
“快走!”施无礼又开始颤抖,难道已经在动摇?怕自己支持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