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天上便下起了雨。
阴雨缠缠绵绵,一眼也看不到尽头。
于这漫天阴雨之中,甘平似乎也变了模样。
蜷缩在炉火旁,甘平眼中倒映着火光。
此刻的甘平哪里好像是一个武夫?
他分明就是个垂暮的老头。
风声入耳,凄凄惨惨。
甘平似乎又看到了当年的那场腥风血雨。
天上阴雨不绝,地上血肉成泥。
于那一战中,镇南军羽林卫近乎全军覆灭。
于那一战中,甘平也看到了真正的蛊。
统御灾难的蛊!
它们才是南疆的真正主宰!
那一战后,其实甘平便已经死了。
他的心彻底死了。
大景、南疆、争来争去,死的不都是普通人?
……
“进来吧……外面风大雨大。”
铁匠铺下,四人围坐。
许放野没有来。
亦或者说,他不会再来了。
炉火旁温着一壶茶水。
茶水沸腾,一股淡淡的熟悉苦味悄然散开。
这是甘平为他们准备的通脉药茶。
收了几人银子的甘平,自然不会赖账。
许放野没来,他的那碗便便宜了柳三贯。
接过甘平递来的药茶,柳三贯嘴角都咧开了。
一碗药茶,等于白捡银子。
柳三贯开心喝茶的时候,他竟然看见赵流澈从背后取出糕点和茶叶。
看到糕点茶叶的那一瞬间,柳三贯也是猛地一愣。
这不是他那便宜表哥李寻常送的吗?
赵流澈这小子是啥时候拿的?
他怎么就没注意到呢?
……
“甘教习,不知道您喜欢喝什么茶叶,所以我就随便买了点。”
“还有这点心,麻油桃酥也算是西流特产了,您尝尝看?”
说话间,赵流澈也顺势打开了桃酥点心。
先是递给了甘平一块。
再然后赵流澈又拿了一块递给了一旁的陆宁。
而后者则是握着那块桃酥久久出神。
柳三贯那厮完全不在赵流澈的考虑范围之内。
那狗东西会自己拿的。
尝了一口手中的桃酥,甘平看着赵流澈的目光也是愈发复杂。
“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老爹是不是抱错了孩子……”
“你小子根本就不像他……”
听着甘平如此言语,赵流澈脸上笑意依旧没有半点改变。
“我可能更像我娘吧,虽然我也没见过她。”
“不过老头子说,我长得很像她的。”
赵流澈声音响起的同时。
一双眸子也悄然看向了他的侧脸。
一口一口吃着手中的桃酥。
陆宁眼中悄然泛起涟漪。
原来。
他和我是一样的。
……
外面阴雨连绵。
铁匠铺内很快便笼起了一阵白雾。
白雾浮沉,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陆宁的异常。
此间之际,甘平的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
“说说吧……说说你们学武都为了什么?”
甘平目光看来,三人也纷纷开口。
柳三贯:“为了换个差事,品鉴蛇毒,狗都不干。”
陆宁:“学武为了变强,为了捍卫大景天下。”
赵流澈:“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
赵流澈此话一出,三人立马向他投来诡异目光。
脸不红,心不跳。
看着那一双双古怪的眼神,赵流澈反倒是一脸的无辜之色。
“你们这么看我作甚?说实话也有错吗?”
没好气地瞅了一眼赵流澈,甘平决定换一种问法。
“你们都有何心愿啊?”
果然,甘平这个问题问出,铁匠铺内陡然安静了下来。
三人看着中间的炉火都陷入了沉思。
盯着那团跳跃的火焰。
陆宁率先开口了。
“变强。”
“我想变强。”
闻声看向陆宁,甘平的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女娃娃……唉,何苦呢?”
“世间那么多条路,你偏偏选了最难的一条。”
此间场中死寂之时,赵流澈又抵了抵一旁的柳三贯。
“咳咳……”
“俺出生那天,俺爹赢了三贯铜钱。”
“所以俺的心愿便是变有钱。”
柳三贯一开口,此间的氛围也活跃了不少。
柳三贯之后,甘平目光又看向了坐在中间的赵流澈。
“你小子给我好好说。”
将甘平推来的茶盏一饮而尽。
赵流澈一字一顿道。
“吾愿长生!”
“呸!老子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
“去去去!去给老夫打铁!看见你,老夫就觉得心烦!”
赵流澈吃瘪,一旁的柳三贯也是嘎嘎傻笑。
甘平可不会给这厮什么好颜色。
大手一提,甘平直接将柳三贯丢了出去。
“蹭白食的小子,那姓赵的还知道买些东西送给我!你呢?”
“给我出去跑山!我可告诉你!你老爹埋哪我都知道!”
“三日之内,你再拉不开一石之弓,我让你变成弓!”
……
怒斥完柳三贯后,甘平又看到了埋头打铁的赵流澈。
“喜欢打铁是吧,好!今日便让你打个痛快!”
说话间,甘平直接从一堆杂物底下抽出了一根漆黑的剑条。
将剑条丢到炉火之中,甘平继又开口道:
“将这根剑条给我砸成胚子。”
看着那根朴实无华的剑条,赵流澈不疑有它。
砸就砸呗。
反正他就是借着打铁淬炼肉身。
再然后,事情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砰——
砰——砰——
“蛤蟆皮的!”
“老子就不信邪了!”
抡起锤子奋力砸下。
反震传来,赵流澈的半个身躯都为之一麻。
再观那漆黑剑条,依旧还是那副模样。
别说是形变了,就是连一个小坑都没有出现。
见此一幕,一旁的甘平也是眉眼泛笑。
“拿捏、摆平、轻松……”
甘平得意之际,又见赵流澈眼中闪过一抹寒色。
命海起伏,赵流澈直接催动了愤怒蛊。
气血激荡,巨力倾泄。
一击之下,铁锤木柄陡然碎裂。
锤头飞出铁匠铺的同时,铁砧下的木头架子更是轰然崩塌。
反震传来,赵流澈的虎口也被直接撕裂。
鲜血淋漓之际,甘平声音又起。
“你个臭小子!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你!你也给我出去跑山!”
凝视着那根漆黑的剑条,赵流澈直接起身。
赵流澈踏出铁匠铺的同时,陆宁目光也死死盯着他那滴血的右手。
陆宁眉头蹙起,赵流澈身影离去,而那甘平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女娃子,你信老夫吗?你若是信老夫,那便好好看着他。”
“老夫有一种预感,这姓赵的小子总有一天将成为大景的心腹之患。”
“这小子的心中有一股邪性……”
“你若想保护大景,那他必将成为你的命中宿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