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哥，外公身体状况到底怎么样了？”
一上车，方扬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一路上，方扬最担心的就是他还没到京城，老爷子就撑不住故去了。如果发生这种状况，不管是对韩雪华还是对他，都是一种莫大的遗憾。
而且以方扬对韩家某些人的了解，如果老爷子去世的时候方扬没有在床前送终，少不了又会有许多不阴不阳的杂音。
“老首长在今天上午病情突然急转直下，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不过在我出来的时候，情况还算基本稳定，顾阿姨说撑过今天应该问题不大，不过……也就这一两天的事儿了！”
裴成峰的回答让方扬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说的顾阿姨就是韩凌飞的爱人、方扬的大舅妈顾琳。
在军队里有一个不成文的惯例，对于年龄比自己大的战友的家属，一律叫“嫂子”，哪怕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列兵，见到四五十岁的师长夫人，也都是叫她“嫂子”。
但是有一种情况属于例外，那就是首长身边的工作人员，像秘书、司机、公务员、警卫员之类的，一般称呼首长夫人“阿姨”，基本上这是约定俗成的。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些身边工作人员相当于首长的半个家人，叫阿姨显得更亲切、更居家一些。
这也是裴成峰三十好几的人了，依然称呼顾琳为“顾阿姨”的原因。
裴成峰并不是韩凌飞在京城卫戍区任职时的秘书，韩凌飞原来的秘书陈修齐在韩凌飞提升之后，也在京城卫戍区获得了提拔，担任卫戍区下属一个警备师的政治部副主任，顺利迈入了正团职领导序列。
而裴成峰也是韩凌飞在卫戍区工作时的老部下了，相比陈修齐要年轻几岁，这次韩凌飞提升到总政工作后，就把他给带过来了。
看样子他进入状态还是挺快的。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301医院门口，裴成峰与方扬下了车。裴成峰对司机吩咐了几句，车子继续往前送宁巧倩和冯影前往酒店，而方扬则与裴成峰不行前往南楼。
时隔不久再次来到301医院，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方扬有些感慨。上一次他来住院的时候，病房就在老爷子的监护病房旁边，那时候韩老爷子虽然依旧昏迷不醒，但是状态却一直都很稳定，大家甚至乐观地认为韩老爷子至少能度过这一个春节。
没想到这才到十月份，老爷子就挺不住了。
裴成峰领着方扬直接通过了南楼的门岗。哨兵们对方扬依然印象深刻，毕竟在南楼这个级别高得吓人的老头子老太太们的聚集地，一个这么年轻的病人还是非常显眼的。
不过他们依然一丝不苟地检验了方扬和裴成峰的证件，并且打电话到里面确认之后才放行。
作为首长的警卫部队，战士们一切都非常严谨，严格地按照规章制度办事。
一上楼，方扬发现楼道里已经或坐或立来了不少韩家人，他们一个个表情严峻，有的聚在一起小声地说着话。韩凌飞一个人坐在走廊长椅上，神色凝重。不过方扬却是没有见到自己的母亲韩雪华。
裴成峰上前去在韩凌飞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韩凌飞这才抬起头来，见到方扬之后微微点了点头，疲惫地说道：
“来啦！”
“大舅，外公情况怎么样了？”方扬关切地问道。
虽然他没有见到母亲心中感到一丝奇怪，但还是首先询问了韩老爷子的情况，毕竟这才是现在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韩凌飞叹了一口气说道：
“很不乐观，医疗组给出的结论，就在今明两天了……你二舅还陪同首长出访去了，不过我们已经通知他了，现在正在往回赶，估计最快也要明天中午才能到……”
韩凌飞说的二舅是苏南省委常委、组织部长韩骏飞。作为一名组织重点培养的省部级领导干部，韩骏飞的前途也是非常光明，这次他正是陪同一位中央领导人出国访问，这种活动是可以在国家电视台《新闻联播》节目露脸的，也是韩骏飞受器重的一种信号。
本来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没想到的是韩老爷子原本稳定的病情突然在一天之内急剧恶化，让韩家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韩凌飞也第一时间通知了韩骏飞并且向中央报告。
中央对韩老爷子病危的事情非常重视，一方面指示301医院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全力挽救老爷子的生命，另一方面也直接通过出访国大使馆协调飞机，让韩骏飞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国内。
实际上，在专门听取了301医院专家组意见之后，中央关于韩老爷子后事的安排已经在有条不紊地推进了。
治丧委员会成员组成、韩老爷子生平、追悼仪式的安排等等事宜早已有专门的工作团队在跟进。尤其是老爷子生平，此时已经送到了最高首长案头审阅。
所有人都知道，韩老爷子这一次，应该是过不去了……
“怎么突然情况会变得这么严重？”方扬喃喃地问道。
“老爷子几乎所有器官都出现了衰竭，再加上早年他在战场上受过很多伤，留下了不少隐疾，这次是一起爆发了出来，医院也没有太好的办法……”韩凌飞皱眉说道。
戎马一生的父亲终归是没能敌得过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韩凌飞的心情非常低落。他不但忧心老爷子的病情，更加担心老爷子过世之后，韩家将会面临怎样艰难的局面！
虽然在方扬的居中斡旋下，韩家与方家渐渐建立了良好的互动，双方在各个层面都进行了很不错的合作。但是韩老爷子这根定海神针一旦没有了，韩凌飞也不敢保证他带领下的韩家能否依然如过去一般辉煌？
即便老爷子毫无知觉地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里，但是只要他在世一天，就是一种无形的威慑，很多对韩家觊觎已久的势力都不敢轻举妄动。
可以预见的是，一旦韩老爷子去世，韩家将会很快遭受到强烈的冲击。再加上韩家内部在这种时候都还不能团结在一起，勾心斗角的事情依然每天都在上演。
甚至几分钟前，二叔韩中则那一房的堂妹韩美姿依然对韩雪华冷嘲热讽的，说老爷子之所以病倒，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韩雪华气的，这二十多年里老爷子一直都有郁结，所以才会积郁成疾。还说老爷子都这种情况了，作为外孙的方扬居然还在榕城，实在是不孝云云。
韩雪华这些天几乎彻夜未眠地守在老爷子病房，本身就疲惫不堪。被韩美姿阴阳怪气的话一气，竟然当场晕过去了。而韩美姿的父亲韩中则竟然还在一旁说韩雪华装可怜，气得韩凌飞差点当场翻脸。
方扬与韩凌飞简单地聊了几句，终于问到了自己的母亲：
“大舅，怎么没看到我妈啊？”
韩凌飞表情有些尴尬，他避开方扬的目光说道：
“你妈妈昨晚没睡好，上午又折腾了半天有点累了，我让她先去休息了……”
“哦。”
方扬没有再多问。不过他心里依然感到一阵奇怪。根据他对母亲的了解，韩老爷子如今这种状况，哪怕几天几夜不眠不休，韩雪华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休息啊！
难道真的是太累了吗？
这时，一直在与父亲韩中则嘀嘀咕咕的韩美姿走了过来，不阴不阳地说道：
“你总算是来啦？我家小宁在米国上学都已经赶回来了，你们那榕城交通就这么不方便吗？现在才到！再晚一点的话……”
韩美姿这是在吹毛求疵，她的儿子周俊宁是在米国上学不假，可是学校里提前放假了，加上圣诞节整整有两个月的假期，于是就回国来度假了。
否则韩老爷子上午突然发病，他还能比方扬早到，除非地球上真的有传送阵这种东西。
韩美姿就是故意拿话挤兑方扬的。
方扬抬头冷冷地看了韩美姿一眼，淡淡地问道：
“你有事吗？”
韩美姿不满地瞥了方扬一眼，自言自语道：
“乡下长大的孩子就是没教养，怎么说我也是他阿姨吧！见面不问好不说，还摆着张臭脸……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就站在方扬面前，这些话自然一丝不漏地钻进了方扬的耳朵里。
方扬脸色一变，一下子站起身来瞪着韩美姿，冷冷地说道：
“你再说一遍？”
今天大家心情都很沉重，如果韩美姿说几句风凉话，方扬也没心思跟她一般见识，但是她连带讥讽了母亲韩雪华，方扬却是不能隐忍了。
韩美姿被方扬犀利的眼神吓了一条，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嚷嚷道：
“你想干什么？说你两句都不行了吗？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了？”
方扬冷笑着说道：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妈妈？两个多月我妈一天不落地在病床前伺候外公，甚至连医院的门都没有出过，而你呢？你都为外公做了什么？”
“笑话！大伯的病难道是我害的吗？我又不是医生，我能为他做什么？倒是你妈，一声不吭地离开家二十多年，现在照顾几天又怎么了？轮得到你邀功请赏吗？要我说，大伯的病就是被你妈给气出来的……”韩美姿不甘示弱地喋喋不休道。
“够了！”
一直沉着脸不说话的韩凌飞猛地站起身来大声吼道。
整个走廊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这位韩家实际上的当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