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谅抬起头一看,站了起来,笑道:“秦老师,好巧啊!”
来的是曾帮过温谅忙的秦音,她穿着黑sè的毛料大衣,戴着帽子和围巾,脸部只要鼻子以上眉毛以下露在外面,遮掩住了大部分胎记,倒是不太吓人。
“是啊,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有家人生病了吗?”
“是同学的父亲,”温谅指了指对面的病房,里面的哭声清楚的传入耳中,让人禁不住心情黯然,“刚才过世了!”
“啊?也在这个病房吗?”秦音惊问道:“是不是叫黄尚?”
温谅似乎明白过来,道:“黄叔叔是你朋友吗,你也是来看他的?”
秦音点了点头,眼中一片痛楚,道:“我跟他妻子是同事,也是好朋友……哎,真没想到,前后两个人,都这么走了,留黄冈一个小姑娘,可怎么办……”
后事自有那群亲戚去处理,秦音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双手抱着黄冈,低声的安慰着她。可谁也知道,这样的痛处,不是语言所能排解,也不是外人所能体会,唯有寄希望与时间,也唯有漫长且没有尽头的时间,能抚平人心所有的伤痛。
黄冈伏在秦音怀中,没有哭声,没有哽咽,她只是趴在那一动不动,整个人仿佛被抽离了灵魂的雕塑。秦音紧紧的抱着她,下巴抵住她的脖颈,手掌轻拍着她的后背,道:“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一点。”
过了许久,黄冈还是一声不吭,秦音十分担心,正想要温谅劝劝她,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吵闹,远远看去,似乎是黄冈的几个亲戚之间起了争执。
温谅眉头一皱。刚准备过去看看,秦音一把拉住了他,道:“我去吧,这是大人的事。你不要管了,在这看着黄冈,想法子劝劝她,你们都是同龄人,说的话她可能听的进去。”
等秦音离开,温谅坐到黄冈的旁边,昨天还轻松活泼的女孩面容呆滞。眼神如死灰一般,再看不到一点明亮的光。
“黄冈,秦老师的话你也听到了,她让我劝你,其实我知道,对现在的你来说,什么样的安慰都没有意义。这个世上,我相信没人比你更爱着自己的父亲。所以,也没人了解你此刻心里承受的痛苦,”温谅的声音很淡然。很冷静,也很遥远,但正是这种淡然和冷静,才让几乎已经崩溃的黄冈,微微动了下脖子,“我很想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说你应该微笑着去面对这一切,因为你父亲也希望看到你坚强快乐,继续好好的生活……可我说不出口,知道吗。我说不出口!我没有那么残忍,让一个刚刚经历人生最大痛楚的女孩去微笑着面对,我也没有那么天真,认为你真的能继续好好的生活,因为这样的苦,这样的痛。没有极大的毅力和坚持,走不出来实在太正常不过……”
黄冈眼睫毛轻轻一动,手指慢慢的握成了拳头,温谅转过头,看着她的侧脸,道:“黄冈,我不能说懂的事情比较多,可有些想法,你可以听听看……虽然黄叔叔不在了,但你还有哥哥,还有那些叔叔阿姨,还有秦老师,还有像我这样的同学和朋友,我知道,这些人取代不了父母在你心中的地位,但至少从今往后,有我们在,你的人生并不是一个人孤单的走过……”
黄冈慢慢的抬头,凝视着温谅,眼眶渐渐泛起泪珠,一滴,两滴,然后如瀑布般无声的滑落。温谅心下恻然,握住她的双手,低声道:“失去最亲的人,我也经历过,起先心里空荡荡的,不着天不着地,风一吹就滚啊滚的,没个着落。可慢慢的时间久了,我才想明白,与其整天浑浑噩噩的想,不如把这股念头埋起来,埋到心里,埋到没人能找到的地方,然后记得曾经答应过她的事,用心的去做,拼命的去做,这样一来,痛就少了,甚至连思念也少了,ri子就会变得好过了……黄冈,我的目标是三年后赚到十亿,如果有缘,能再碰到我失去的那个人时,可以告诉她,当年的玩笑话,我已经把它变成了现实。”
温谅直视着黄冈的眼睛,道:“你呢,三年后能不能拿着国内最知名大学的通知书,告诉你父亲,你的成绩从今天起,就再也不会让他失望?”
黄冈静默许久,突然牙齿死死的咬住下唇,洁白的齿缝渗出鲜红的血迹,重重的点了点头!
温谅伸出小手指,微笑道:“来,拉钩,三年后,谁要是做不到,谁就要剃个光头,好不好?”
黄冈扑哧一笑,笑中带泪,伸出手指和温谅勾在一起,道:“好!”
这时黄冈那几个亲戚走了过来,秦音紧跟在后面,伸手拦了拦,没有拦住,不过看到黄冈明显恢复了一点生气,她大喜过望,先是对温谅露出赞赏的笑意,然后对那几个男女道:“你们都是黄冈的长辈,孩子这个时候受不了刺激,有些事能不能以后再谈?”
“以后谈?以后谈黄花菜都凉了,黄尚住院借了我们多少钱?行,看在亲戚的份上,我借了,可他什么也没交代就这样走了,钱怎么办,怎么还?”
一个脸上画着浓妆的女人气势汹汹的道:“三万块啊,我们又不是开银行的,这钱也是牙缝里省出来的,等着给孩子上大学交学费啊,现在可怎么办?”
她身后站着一个瘦高的男人,拉了拉女人的胳膊,道:“你少说两句吧,钱的事回去再说。”
女人登时撒起泼来,道:“就你这个窝囊废,回去能说出钱来?你兄弟住院要钱,我说一个不字了没?可要是想把这钱给讹了,没门!”
瘦高男人闷声不响,从耳根摸了个烟屁股,蹲到一边抽起烟来。另外一个眉眼清秀,跟黄冈有几分相似的女人怒道:“大嫂,我二哥住院是借你们了三万块,可这钱是救命,又不是别的事,至于我二哥刚死,就在医院里闹?你还要不要脸?”
“我不要脸?呵呵,听听,原来是我不要脸!”女人手指着对方的鼻子,讥讽道:“刚才是谁先说既然老二都不在了,他家的门面房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拿来做点小生意?黄华,你二哥可刚死,你就想霸占他的家产了,可真是好妹子……我就想问问,你跟黄尚,是亲的不?”
黄华身边的男人五大三粗,光头铮亮,手腕上的镀金链子都能拴一头藏獒了,袖子一挽,往前迈了一步,恶狠狠的骂道:“叫你大嫂是给你脸,你还真当自己脸值钱了?你再跟我老婆叽歪一句试试?”
女人吓的一哆嗦,不过她也是泼辣的主,登时往地上一坐,哭喊道:“你们老黄家都不是人,合伙来欺负我一个家庭妇女。黄功你个狗娘养的东西,看着自己老婆被人欺负,屁也不敢放一个,你算什么男人,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摊上你这么个玩意,我不活了……”
看着眼前这让人恶心的一幕,秦音真的担心黄冈再受什么刺激,过去拉住她的手,道:“走,阿姨先带你出去,医院的手续已经办好了,他们愿意吵,就先让他们吵好了。”
黄冈挣开秦音的手,稚嫩的身躯站在众人中间,眼光依次从大伯大娘小姑小姑夫脸上划过,强忍着眼中的泪,道:“大伯,小姑,你们非要当着……当着我爸的面,撕破脸皮吗?”
黄功满脸羞愧,别过头去不敢跟黄冈对视,黄华也是一脸尴尬,伸手去拉黄冈,黄冈一扭身躲了过去,少女的眼眸清澈的没有一丝俗世的浑浊,足以照亮披着亲情外衣的那些险恶人心。
“小冈,姑姑其实也是为了你好,你爸爸也不在了,以后上学啊生活啊不都得要钱?你家正街那个门面房如今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姑姑拿来做点生意,以后你的生活费姑姑包了,放心吧!”
黄冈还没有说话,大娘不依了,道:“说的好听,那间门面就是租出去一个月也能收五六百房租,小冈生活费能花几个钱?不行,老二看病欠我的三万块还没着落,这门面我要了!”
“大嫂,你借出去的钱你自己想法子要,这房子是我老黄家的,没你的份,你也别cāo这个心!”
……眼见着吵的越来越厉害,远处已经有医护人员走过来想要维持秩序,黄冈呆呆的站在大人们中间,小小的年纪,不知她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强撑着没有倒下来。
温谅再看不下去,走过去把黄冈拉到身后,笑道:“大家先停一停,我来说两句。”
大娘和黄华同时愣了下,又异口同声的问道:“你是谁?”
“我是黄冈的同学……”
话没说完就被黄华身边的链子男粗暴的打断,伸手来推温谅的肩头,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哪来的小屁孩子,赶紧滚蛋,这有你什么事!”
(道个歉,昨晚十二点多突然停电,几乎都要码完了,丢了快一千字的稿,只好今天上午补完,最近点背,无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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