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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太阳渐渐西斜。
石亭内,张虞与孙资对坐,谈论着各自所关心之事。
“今已入秋,按日子来看,彦龙不日将远行雒阳啊!”张虞说道。
“还有六、七日!”
孙资微沉片刻,问道:“我去往雒阳之后,不知济安有何打算?”
张虞沉吟少许,答道:“实不相瞒,自那日分别,我便思彦龙之语。随长文公治学,非长久之策,还需另寻出路。”
孙资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问道:“不知济安与王千金关系如何?”
“彦龙所言何意?”张虞微微眯眼,问道。
孙资小声说道:“王千金有国色之貌,知书达礼,名动并州。今岁登门求婚者,络绎不绝,达官显贵众多。温劭为得长文公欣赏,更是登门求学。”
张虞神情不变,问道:“彦龙莫非欲让我聘娶王千金?”
“然也!”
孙资沉着声音,说道:“济安心有成事之念,如不借外力,安能如鹰隼高飞?”
“君有俊颜,身高体宽,姿色非凡夫所能有。君如能聘娶王千金,则必得王氏扶持,届时又何须为前程发愁。”
之前孙资或许看不透张虞,但经张虞从他兄嫂入手,让自己欠人情齐,孙资便笃定张虞本人肯定有野望,否则绝对不会大费周章拉拢自己!
结合今日见到王霁与张虞谈笑风生,孙资干脆心生此计,看张虞能否把握住这次机会。
而张虞则是沉默下来!
孙资这话看似直白,但却为张虞指了条捷径。他如能娶王霁为妻,毫无疑问,得到王氏政治扶持的他将能如虎添翼,前途不再是他所烦恼之事,而他也必能在乱世有所作为。
说实话,其实不用孙资这么说,张虞自己都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不过的话,张虞不忘旧言,他之所以喜欢逗弄王霁,并非因为她的家世,而是因为他对王霁的心动。
毕竟读书人的事,怎么能说爱慕富贵呢?
自当是爱慕姑娘,才会有所行动。而那王氏富贵仅是王霁随手携带,怎会是张虞主动所求呢?
“济安?”
见张虞久久不语,孙资开口问道:“不知济安有何思量?”
张虞迟疑少许,说道:“彦龙所言不无道理,仅是因贪恋王氏权势而求娶千金,非虞所愿为之事。”
孙资眉头微蹙,问道:“王千金相貌、性情如何?”
“佳人!”
“那济安为何无意求娶王千金?”
孙资透露隐情,说道:“我今日拜会长文公时,见温氏登门求亲,再请千金许配于温劭。若温劭为长文公之婿,以其与济安之间隙,其必难容君。”
张虞眉目皱了起来,显然对这消息不满意。
孙资话锋一转,说道:“近来长文公颇是不满温劭,岁初未允温劭求亲,更别说当下了。话虽如此,但望济安早作打算,以免错失良缘。”
张虞沉吟片刻,忽然问道:“彦龙为何劝某求娶王千金?”
孙资愣了愣,顺势说道:“资受济安鼓噪之恩,不敢不报。今王千金有国色,知书达理;而济安虽家世次之,但俊颜长身,美男子也。如能求娶王千金,则对济安大有裨益。”
孙资劝张虞娶王霁,除了想报恩之外,他内心也有自己的私心。他作为寒门士人,多亏有王宏的赏识,才能被举荐到雒阳太学读书。
但就读之后的前程呢?
如果没有大人物赏识,他大概只能被征辟为郡吏,要想成为县长怕不是要花上十几年的人脉经营。
而他如果能帮张虞求亲王霁成功,以他今日规劝的功劳,加上张虞为人性情,大概会用王氏的政治资源帮他运作,届时可以少奋斗好几年。
至于张虞,因为娶到王霁,人生将能少奋斗几十年!
传说中受征为孝廉,入台为郎官,外放任长吏的科幻故事,说不准能在张虞身上出现。
为何说孝廉—郎官—长吏为科幻故事,因为仅有顶级大族子弟才能享用这待遇,汉末中能有这般待遇者,仅有如袁绍、曹操、袁术等顶级二代,外加被雒阳侯氏看上的公孙瓒。
话说这么多,孙资见张虞依旧沉默,心有些冷,转口说道:“资闲聊笑语,济安不可当真!”
“非是不愿!”
张虞伸手拉住孙资的手臂,说道:“我之所以久久不应,实因不知如何回复彦龙。”
“王千金乃佳人,虞早有意求之。然却非因其权势而求,而是因心慕而求。”
闻言,孙资忍不住诽腹,对张虞这种装模作样有些无奈。原是张虞早就想娶王千金,但就是不表态。面对自己的利益规劝,还抬出自己心慕王千金一说。
从此来看,孙资不得不承认,张虞为人颇有城府,不会轻易表态。年少沉稳至此,今后绝非凡下之辈。
张虞抛出心中难题,说道:“我纵有心迎娶王千金,但恐身份微弱,难入长文公之眼!”
孙资微微而笑,说道:“长文公膝下有二子一女,最受宠者非二子,而是王千金。之前登门宾客络绎不绝,大族子弟者众多,长文公无不先问千金意见,而后再行否决。
“若王千金青睐济安,长文公或虽说不愿,但以济安相貌、才学,未必不能迎娶佳人。且另说长文公器重济安,授兵家学说于济安。故事虽艰难,但未必不能成!”
“时长文公得良婿,济安得良妻,岂不乐哉?”
汉代婚姻虽说以父母意见为主,但不代表所有父母会独断专行,毕竟父母总是爱自家儿女,在这种人生大事前,总会征询自家儿女的意见。
“善!”
张虞若有所思,说道:“彦龙之语,虞当记下了。但此事非同小可,容我深思。”
“多谢彦龙提醒!”
“不敢”
孙资拱手说道:“济安若有急事,可派人知会在下,某当竭力助之。”
又聊了半响,因天色渐晚,孙资起身告辞,独留下张虞一人于亭中。
孙资离开不久,郦嵩后脚便至。
“济安!”
“伯松!”
张虞示意郦嵩坐下来,说道:“伯松,我有一事需和你说!”
“何事?”
见张虞神情肃然,郦嵩问道。
“嗯~”
张虞沉吟片刻,说道:“伯松可曾记着长文公之女?”
“记着!”
郦嵩回忆着王霁面容,好奇问道:“不知济安所问为何?”
张虞神情微沉,问道:“彦龙刚刚到此向我建言,言可向王公求亲,迎娶王千金,不知伯松可有不同之见?”
“什么?”
郦嵩大吃一惊,说道:“济安所言莫非笑语?”
张虞双手下压,示意郦嵩别着急,将孙资劝他的话,转述于郦嵩。
听着利弊的讲述,郦嵩神情微微凝重下来,说道:“彦龙之言不无道理,济安如能迎娶王千金,得王氏之力相助,济安早晚必成大事。”
张虞露出异色,说道:“我本以为伯松会出言反对?”
“因为素衣?”郦嵩反问道。
“对!”
张虞微叹了口气,说道:“我与素衣青梅竹马,从小长大。我今若向王氏求亲,则必伤素衣之心。”
郦嵩神情无奈,说道:“我虽为素衣兄长,但关乎济安大事,不可不直言。济安如若安稳度日,素衣可为良配。然济安却心有大志,以素衣出身却难为良配。”
“相反,王千金为长文公之女,如能迎娶王千金,得王氏助力,济安则如虎添翼。若令那温劭娶得王千金,以济安与其之间隙,今后太原将无你我容身之所。”
“我不忍伤素衣之心!”张虞说道。
郦嵩伸手握住张虞的手,说道:“虽说伤素衣之心,但以大事而言,济安不可优柔寡断。若瞻前顾后,既恐失了王千金,又恐伤了素衣之心。素衣如若知晓此事,自有我为济安解释。”
闻言,张虞感动不已,说道:“我与素衣少小长大,情谊深重,非王千金所能比,今后必当厚待素衣。”
“有济安言语,我便足矣!”郦嵩叹道。
因郦嵩非是外人,张虞如实问道:“我与王千金私交颇久,今却不知王千金之意?”
郦嵩思索片刻,说道:“温氏今来求亲,应会无功而返,济安不如以此试探王千金,看王千金意下如何?”
“试探王千金?”
张虞摸着光滑的下颌,说道:“可如伯松之意!”
听到这里,郦嵩似乎明白什么,故意问道:“济安一般在那与王千金相见?”
“在后山亭~”
张虞正思索试探话术,面对郦嵩的突然发问,无备之下,径直脱口而出。
话说一半,张虞立刻反应过来,这是郦嵩在试探。
“好啊!”
有了证据,郦嵩抓住张虞的手臂,恼怒说道:我本以为济安在石亭中勤学,却不料隐瞒众人,私交王千金,竟还敢有意求亲。若长文公知晓此事,必不容你!”
正如郦嵩所说一样,王宏好心留张虞在外院外的石亭读书,而张虞却偷摸到内宅的山林,勾搭王宏宠爱的大白菜。若是王宏知道这件事,怕不是直接拿刀剁了张虞。
“错了!”
因在王氏山院附近,张虞生怕有王氏族人知道,赶忙拉着郦嵩的手,说道:“伯松慎言,不可胡说!”
郦嵩冷笑几下,说道:“有意迎娶她人,又恐素衣伤心,今用口舌说服了某,济安倒是厉害!”
张虞满脸苦笑,说道:“虞别无二意,今之所以有此念,还是彦龙力主相劝。若伯松不愿我迎娶王千金,我立即归家迎娶素衣!”
“哼!”
见张虞以退为进,郦嵩冷哼了一下,重捶了下张虞的肩膀,说道:“素衣之事,你看着办!”
“我与素衣青梅竹马,断不敢薄待之!”
晓得郦嵩在为郦素衣出气,张虞不敢回嘴,唯有连连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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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晚,王氏山院灯火通明。
大堂,王宏跪坐榻上,温劭与其父温孚跪坐堂侧。
“长文兄啊!”
温孚看了眼堂中陈列的厚礼,说道:“温氏与王氏自古同居祁县,有同乡之情谊。今我儿伯许已长,而令女也已及笄,王温二族不如就此亲上加亲。”
王宏捋着美髯,委婉说道:“温、王二族世代联姻,早已血脉相融。我虽有意结亲,但我女年岁尚小,不谙世事,恐难为温氏良妇。”
温孚听出了王宏的拒绝,拱手说道:“令女知书达礼,倒是我子不成器。其随君治学以来,虽有长进,但因性情顽劣,倒让长文公失望了!”
“不敢!”
王宏捋髯说道:“伯许性情虽说顽劣,但天资却是聪慧。如若勤勉读书治学,未来必成大器。”
闻言,温劭扑通跪到王宏前头,恳求说道:“王师,劭自知性情顽劣,不爱读书,但我却钟爱王妹,望王师能允婚事。今后劭当日夜跟随王师左右,勤勉读书,成一番事业!”
“这~”
见温劭突然跪拜,王宏急忙起身,说道:“我非嫌伯许顽劣,仅是婚事非同小可,不可擅做决断。且小子凌儿年幼,我身体不佳,平日尚需霁儿平日照顾。”
“我也能照顾王师!”温劭憨憨说道。
闻言,王宏忍不住翻白眼,他都不知该说温劭聪明,还是温劭笨了,这么明显的推脱之语,没听出来吗?
为了转移婚事话题,王宏问道:“不知温君近来如何?”
……
外院,王宏在与温氏拉扯,用言辞婉拒温劭的求亲。
院内,身材丰满,气色不佳的王母半靠在榻上,柔声细语劝王霁出嫁。而王霁手抚团扇,偏头不语,眼神中透露着不情愿。
“殊岚,你意如何?”王母温声问道。
“不怎么样!”
王霁纤指转着团扇,不满说道:“温劭乃膏粱子弟,今若许了他,我怕不是跟着受苦。”
“受苦?”
王母微微蹙眉,不能理解说道:“温氏世代两千石,太原诸氏中,除郭氏外,唯温氏名盛。你若许了他,合王、温二家运作,温劭不日便能被举孝廉,届时入了台阁为官,岂有受苦这一说。”
东汉时期,王氏尚不是魏晋时期的顶流,真正顶流还是阳曲郭氏。温氏因结亲的大族多,加上近代出了上卿,故仅次于郭氏。
近十几年来,太原双王有后来居上之势头。而令狐氏因人才匮乏问题,渐渐有衰弱的势头。
王霁并不乐意,说道:“依仗父辈权利而幸进者,非良家之选。温劭若是寒门子弟,父亲安会容他进门随学。”
王母咳嗽几声,说道:“女子当相夫教子,操心外事作甚?”
“今温氏俊杰众多,如以温恕为例子,年仅三十岁,便官拜两千石,假以时日,必能进位三公,何愁温氏衰微!”
王霁把玩着团扇,说道:“温恕为温恕,与温劭有何关系?我王氏莫非无家道中衰者乎?”
大家族看似为一家,但因随着各支繁衍,早已散落开来。如王霁所说一样,温氏强盛不代表温劭出众。尤其在温劭扶不上墙之后,温氏可能会转去培养其他人。
“你啊!”
见王霁一直反驳自己的话,王母气血来回翻涌,咳嗽几声,说道:“你今时不嫁人,你准备何时出嫁?莫非要等到我去世之后,你才肯出嫁吗?”
“母亲,你又在胡说!”
王霁神情无奈,说道:“母亲虽说患病多年,但调养之下,并无大问题。今以病情为由,逼我嫁人,端是无理!”
“温劭非良人,我今后嫁过去,受他气,挨他打,试问母亲心疼不心疼?”
“霁儿说得不无道理!”
王母想说话时,却见王宏负手背腰而入,脸上神情沉着。
“夫君!”
“父亲!”
王母问道:“温劭如何?”
王宏摇了摇头,说道:“温劭言行虽说情真意切,但观往昔言行,性情顽劣,屡教不改,非霁儿良配。”
说着,王宏满意而笑,说道:“霁儿所言有见识,温恕为温恕,与温劭有何关系。我王氏不缺富贵,而缺心有远志之儿郎!”
见自家丈夫不看好温劭,王母神微叹了口气,说道:“婚嫁之事,我为妇道人家,尚能说道。若是观人行事,则以夫君为主。”
王宏捋髯而笑,问道:“霁儿敢言温劭无能,不知欲求何人为夫?”
闻言,王霁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张虞的面容,用团扇微遮俏脸,细语道:“能为我夫君者,上马能挽弓强射,下马能读经治学,相貌俊朗,言行有趣,且需心怀大志,敢行常人所不敢为之事!”
王母有些无语,说道:“世间少有此等郎君,霁儿若以此为准,恐将孤老尔!”
“母亲又胡说了!”
王霁笑了笑,说道:“叔父少习经传,练骑射,十九杀宦官,二十始扬名。今得大将军何公、太尉袁公、司徒杨公赏识,匡扶天下之志将成。”
“故怎能说世间无此等郎君,说不准此人便在太原,或是在并州他处!”
王宏眼神里充满了对王霁的宠爱,笑道:“霁儿出众,如何不能求如此郎君为夫?”
“你就找着吧!”王母没好气说道。
“嘻嘻!”
王霁用团扇遮脸而笑,她虽很想让王宏考察张虞,但她却也深知自己不能开口。
ps:今天有事,暂无更了,二合一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