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刘备正洗漱。
徐庶踱步而来,侍立在一侧。
见刘备洗漱完毕,徐庶开口:“主公,那白鹅贼心虚不自安,乘夜遁归筑阳,看来并无袁绍、袁尚暗中授命。”
黑熊先后劫持了袁涣、袁谭,是刘备的门生故吏,这里出手实属反击。
刘备却皱眉,总觉得一支船队不可能顺利通过淮泗,其中肯定有袁氏的力量在协助。
去年穰山之战,他虽然战败,可麾下还有七百多名袁绍配属给他的吏士。
袁绍派人拉走这支军队是很轻松的,这些人要么家眷在河北,要么是汝南人。
一年时间休养,他麾下能节制指挥的军队大约接近四千人。
而骑兵……哪有什么成建制骑兵!
全军马匹五百余,真正能供骑乘作战的军马,也就七八十匹。
余下马匹可以拉车,可以步兵骑乘赶路,唯独不能骑乘冲杀作战。
廉价步兵别说骑乘驽马,就是骑乘驴骡都能作战。
可如今还追随身边的都是历战老兵,擅长步兵战术,让他们骑乘驽马冲杀作战,实属浪费。
如果得到黑熊手里这百余匹骏马,那效果就彻底不一样了。
这不是多一支规模百人的骑士,而是能多出一支骑营!
二百合格骑士冲锋在前,后面重步兵骑乘驽马参与冲杀自能遮掩驽马劣势,还能补充骏马不足的劣势。
时间长了,马匹渐渐补足,步兵也就练成合格的骑士了。
一支骑营突然出现在战场上,曹军能有这个心理准备?
车骑部队的建设是一门技术学问,刘备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自然清楚一支骑营改如何配马。
手里掌握一支出乎曹军预料的骑营,就能出其不意布置战术,更能将击溃战打成歼灭战!
一支骑营,在宛洛、汝颖之间,具有战略影响力!
建设一支步兵营,从募兵、采购打造器械,再到粮饷训练,处处都要花钱;招募的人力、器械成本不会超过六百万。
其中五百万是器械成本,随后养军成本每月八十万到一百万。
刘表支持他北伐,提供的钱粮器械能达到五千万?
打仗就是打钱;没钱,就拼人力、物力的转换效率。
不需要避讳、掩饰,刘备这里就是很缺那一百多匹骏马。
就连那九艘大船,随船器械、人力什么的,都缺!
吞掉这支船队,优化结构,刘备这里可以多出一支骑营,以及一支新编步营。
这跟刘表增援借调的部队不同,完全就是属于左将军麾下的。
还有九艘大船,交给糜竺兄弟经营,刘表也不会太苛刻对待。
就这九艘大船组成的商队,又能帮左将军幕府再养千人左右的部曲。
一个选择题就这样摆在刘备面前,选择合作,黑熊这里如果有袁绍方面的密令,就有可能悄悄策反拉走那七百河北兵。
可如果吞并对方,好处太多了。
刘备依旧在犹豫,见徐庶要开口劝,刘备抬手打断:“曹操处世以狡诈残忍而称雄,我不能学他。纵然急缺,也不该由我动手。且观他行举,若多行不义,就休怪我手段狠辣。”
“主公,就恐荆州大姓争先得手。”
徐庶依旧陈述自己的观点:“此天授之资,不应错失。我观那白鹅帅并无久留之意,也非忍让之辈。他少年得意,就恐与荆州大姓结成死仇。”
见刘备没有改口的意思,徐庶就说:“我已示警,他若机敏,自会率众向北。是否传令关君侯,使多派斥候,阻断曹军细作往来?”
“此事可行,元直还是先回新野,襄阳是非颇多。”
“是,臣与友人告别后就乘船北归。”
襄阳城内,如似宫院的镇南将军府。
刘表父子一同享用早餐,一份差不多的情报就摆在桌案上。
刘表也在疑惑,他不相信黑熊能成功劫持二袁,这更像是一则流言。
他见过黑熊的脸,十分怀疑这是河北大姓子弟,来荆州就是督促刘备履行盟约的。
毕竟昨天下午黑熊去鹿门山时,全程没把鹿门山一众英杰当人看。
供着对方,鹿门山士人才会觉得你尊重人家,把人家当人看了。
反正刘表就是这种感觉,庞德公给他的感官太差了。
虽然黑熊在那里说过自己的坏话,可鹿门山士人平日点评时事谈论天下时没少说过类似的话。
他已经六十岁了,十二年前单骑入荆州,安定荆州这么多年,养着荆州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过太平日子,怎么这些人还不知足?
向外征战,岂是嘴上那么简单的?
以自己的岁数来说,已经不可能亲征。
但只要还活着,就能保荆州太平。
上下内外已经习惯了这种太平安宁,破坏这种安宁的代价太高了。
刘琦始终不主动发表意见,刘表就问:“若鹿门山传言之事为真,我儿可愿与此人交好?”
“父亲,袁本初废长立幼引天下诟病;可观黑校尉言论,袁冀州必有过人之处。只是袁本初爱护诸子,不忍裁断。如今郭图、辛评之流见杀,袁青州根基已绝,此乃嘉事尔。”
刘琦详细讲述自己的观点:“黑校尉初入河北如何能杀郭图辛评?其中必有审正南、袁冀州之力。孩儿以为,黑校尉出走河北,只是为安抚袁青州。其来我州,督促玄德公出战中原是假,配合袁青州取关中是真。”
他观察刘表神情变化,小心翼翼阐述自己立场:“观黑校尉左右护卫,可知其随船甲士之精锐。他起事前后不及半年,如何能有这等精锐效力?”
“我儿所言也是我所顾虑的,这应是袁氏计谋。”
刘表做出判断:“你尽力助他壮大部曲,我要看看玄德究竟能忍几时。他近来常与庞德公、司马徽往来,我深不喜。”
“父亲是担心?”
“我不怕他动手,就怕他不动手。”
刘表垂眉看大儿子:“不争之争,实难抵御。”
随即刘表又垂目看自己手背,皮肤松弛,生出了斑。
可惜刘琦缺乏天下、荆襄认可的清誉、令名,也缺乏军队的强势拥护。
就连刘琦本人的性格也有些柔弱,易于轻信别人的言辞,缺乏猜疑的心思,不够专断刚愎。
荆州能不能传给刘琦不重要,自己有安定荆州之功,极少侵扰荆州士民的生活。
就算基业落在其他人手里,其他人也会恩养自己的子嗣。
只是若能传到子嗣手里,岂不是更好?
刘表心中还存着一份念想,思索河北袁尚、袁谭兄弟相争的更多内幕。
袁绍再老糊涂,也不至于糊涂到分不清贤明、愚蠢。
可能袁尚真的是个文武兼资的优秀继承人,唯一的错误就是袁绍不够果决。
显然,刘琦与自己一样,利于守成。
荆州基业还未向外开拓,这守成……未免过于痴心妄想。
袁绍很难下手,自己难道就能下手?
思索着这些事情,刘表就觉得抑郁难受,就对刘琦说:“玄德北伐,需要可信之人统御兵马驻守宛城。我有意授你三千兵马,前去守御宛城,以护卫粮道。”
“是,孩儿愿往。”
刘琦起身应命,也告退离开。
他对黑熊有更多的信任,彼此接触时间更长,黑熊没有隐瞒河北的情况,他也没有隐瞒荆州的状况。
更重要的是,黑熊无意久留荆州,要走武关道配合袁氏攻掠关中。
没有足够的信任,黑熊怎么敢执行这种九死一生的作战任务?
所以哪里是黑熊劫持二袁去黎阳,更大可能应该是二袁兄弟联手除掉了辛评、郭图,一起送黑熊到黎阳,彼此盟誓后分别。
他离去后不久,镇南将军幕府从事伊籍入见刘表。
带来一条最新的消息:“主公,筑阳来报,黑校尉所部登船驱马,逆丹水而上,不知欲往何处。”
“且不管他,多给钱粮,听其自便。”
刘表打量伊籍,刘表成名甚早,许多乡党少年追随依附,伊籍少年时就追随他。
他想到了河北郭图、辛评的死讯,这两个人是追随袁绍的元勋旧臣;就因河北大姓审配等人拥护袁尚,所以郭图这些外州元勋旧臣就死了。
河北之郭图、辛评,放到荆州不就是伊籍、王粲?
自己六十岁了,袁绍才五十二三岁。
到底该全面扶持大儿子,还是压制?
压制有压制的好处,一旦自己死后荆州完整落到朝廷手里,起码子孙富贵不缺。
若是扶持,新旧更替之后,刘琦不会束手投降,追随刘琦左右的士人也会放手一搏。
打烂荆州死多少人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刘琦已无退路,会带着很多人一起死。
敌人,可不仅仅是曹操、孙权那么简单。
郭图、辛评的死讯传来,会刺激镇南将军幕府的外州人……若自己不拿出一个让山阳乡党满意的态度,他们可能会采取激进态度。
不需要动兵动刀,只要严格执法,必然会跟荆州大姓爆发不死不休的冲突。
这跟荆州的休养大环境相违背,也不符合家族平安落地的计划。
袁绍为难的事情,提前轮到刘表为难了。
刘表阅读筑阳方面加急送来的公文,思索安抚山阳乡党的策略。
稳住这些人,别闹事就行了。
论彼此亲近,他已经在荆州扎根生活了十二年,对刘表来说山阳乡党与荆州大姓区别不大了。
想了又想,刘表就说:“南阳三分,东北有义阳郡,东南有章陵郡。今玄德屯新野,我欲表奏朝廷使玄德旧吏出任南阳郡守。”
伊籍面露急色:“主公,南阳虽残破,析分章陵二郡后尚有三万户人口。若授玄德公,恐日后难以制衡。”
“我何尝不知?”
刘表语气沉缓:“是以,我欲先析分南阳西部八县为南乡郡,表奏机伯领南乡,再以南阳残郡委于玄德。”
刘备是客军,客军就该有客军的姿态。
说让你驻屯新野,你就在新野这块地方屯垦自足就行了。
刘备不缺官吏团队,开发整合南阳残郡不成问题。
因光武帝原因,南阳郡号称为帝乡,从周边各郡割了好多县。
人口二百五十多万,如似一個小州。
现在拆分,才算是回归正常。
刘表这样一刀将残存南阳郡切成东西两半,武关道恰好就在南乡郡地界。
算是绝了刘备与关中方面往来的通道;未来袁氏哪怕得到关中,刘备也很难与门生袁谭直接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