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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这是一个盐湖,即使寒冷如刀刃刮骨,湖面只有一层薄薄地,如雾气一般的白色冰层,薄冰下的水能流动,水攻便可行。石头城的西北方向上,聚集了六个部落的青壮人丁,密密麻麻排成一个之字型,用各种简陋工具挖水渠,他们是为神甲营出力,也就是后世俗称的皇协军。但在以力为尊,丝毫不讲道义的草原上,为胜利者折腰效忠无需任何杂念包袱,各个部落下跪的姿势岂止丝滑,几乎是踊跃争先,恐为人后。
赵肖站在高处,他似乎看到了一种全新的经营方式,让蒙古人去抓蒙古人,送来这里贩卖给汉人为奴隶。这是否可行呢,需要上报给殖民公司,让他们派人来跟这些投诚的蒙古部落签下合同。
而在他对面的远处,白莲教的圣女张秀英准备登台做法,自从看出神甲营欲水淹白城,张秀英就知道大事不妙了,这座石头城当时在建造时,只想到了抵御蒙古人,而蒙古人没有工具,自然挖不出一条数十里长的水渠,所以这座城没有防水淹的手段。
谁能料到,汉人和蒙古人联手呢,汉人出工具,蒙古人出人力,正好克了她,一旦受了水淹,城内无论多深的壕沟都作了废,而且这里土质松软,水泡过地基,会有许多碉堡垮塌。到时候,神甲营攻进来不费吹飞之力。
她必须要作法,乞求白莲圣母菩萨下降大法力,杀灭眼前的妖邪。但心里却没底,因为她从来没有真的法力,都是一些借助道具的障眼法。这种时候,小小把戏何能顶用呢。
“又是该死的神甲营,为何总是跟我作对呢,我不能怀疑白莲圣母,我自需诚心才能调出法力。”张秀英暗暗思忖着,手里打了个变化万千的复杂结印,口里大喝一声:“嗡嘛呢叭咪吽!”她身后升起一团蓝色火焰,栩栩如鬼魅妖异在护持这圣女,这场面蔚为震撼,远处观望的神甲营斥候一阵骚动,有人更是跌下马。
白莲教众跟着大声诵读经文,这是把弥勒佛经用拉长的调子念了出来,他们出声整齐划一,显得训练有素,以至于字字清晰传入周围人等的耳中。
“原来是做法事的台子。”赵肖恍然,从这边动工修水渠开始,里面的贼众就日夜不停工,垒起来这个高台。“娘的,早知道该用炮轰了。”赵肖仰头四顾,有些担心出现强大的法力异象。
“赵,赵大人,该怎么办。”因为眼睁睁看见斥候接二连三摔下马,由不得不信邪,身经百战的百人队书记官脸色惨白,恳求道。
蒙古草原上的北风流动迅疾,偶有奇异的气象,当地人见惯了只是以为万物有灵,长生天在上,但是白莲教就会把这这些天显异象的时间一一记录,事后汇总成册,传之后代,白莲教各种教派数百年来旋起旋灭,每一次都能翻起一波风云,自有其精髓门道,张秀英作为曾经的圣女候选,从小就熟记这些册子,已经融汇沟通,闲来无事推测天现异象的到来,都能十次有七八次准,她偷眼看天色,果然这个时辰最易聚气,天空中似有一道光,恍若神迹,从黄色云朵的缝隙中剑锋一般插入凡尘。
赵肖也看到了这道光,他想起王朴从前就用骑兵摧垮了香河贼军,那股贼军也很有神异,可见神甲营自带驱魔的禀赋,这个禀赋该出自创立者王朴吧,毕竟王朴从来不怕这些妖邪。念及此,赵肖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性子上头,骂道:“他娘的,不攻下这座城回去会被降罪,这个罪还不小,那就没得商量,神来杀神,佛挡杀佛。”就当即下令朝着高台上做法的妖人开炮。
炮手战战兢兢地的操作火炮,计算诸元点火,一排火炮射了出去,张秀英看见城外的明军之中火光闪耀,就知道不妙,她见识过神甲营的火炮奇准无比,于是本能的矮身卧倒,火炮的弹丸随着亮光转瞬即至,破风呼啸声尖刺一般钻入耳中,令张秀英的心脏仿佛破胸而出,她又惊叫一声,连滚了数滚,她知道这下子全完了,白莲教在这个异域求生,全凭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崇信,圣女就是这种崇信的载体,一旦圣女失态,一切将不可挽回,所有的瓦解也只在一瞬间,而且,张秀英回忆起先师的告诫,失态在人前,就必须将见过她失态的人立刻处死,如果失态在众人前,杀不胜杀,那就必须立刻设法逃离,等教众醒过味来,必定要起怨恨,受多年欺骗的怨恨非同小可,教众很多都是舍弃家业祖产,抛妻弃子来投靠,一旦他们后悔了,从前虔诚乖训的教众会顿时狂暴如虎狼野兽,白莲教自建立数百年来就有五位圣女被教众围攻致死,皆死状可怖。
念及此,张秀英大喝一声,就跳将起来,她身子激烈颤抖,身边的护法随从都在高呼,圣女请神,请神咯。然后蓝色火焰顿时加高了几成,这一幕把众人都给唬住了,但是城外的火炮还是不停,张秀英强忍惧意,又生生迎面硬接了一轮排炮,只感到腿脚虚浮,周围的土石飞溅,开花的壮烈奇景,倒让她在教众心中更添几分威仪,但是她知道再也坚持不了了,火炮只会越来越准。
城外的赵肖却在惊讶中,忍不住嘀咕:“炮连续都打歪了,果然是妖人,有妖术作怪,不过,火炮打过去,没被推回来,就好,咱们走着瞧,总有你法力耗尽的时候。”
但张秀英酝酿的勇气并没有到来,对面的火炮还没点火,她就破功跌下神坛,落荒而逃,嘴里不停叫嚷:“神甲营乃魔神坐镇的妖兵,居然连无生老母也不敌。”
亲见尊者圣女斗法惨败,白莲教众无不惊骇,也不敢留下来送死了,一窝蜂的乱窜,城外的神甲营无不大声欢呼,赵肖哈哈大笑,谓之左右道:“怪不得总兵大人从来不惧妖邪,原来咱们的军阵自有杀气可辟邪。”
“是啊,咱们自成军以来未有败绩,东虏都叫我们收拾了一顿,想来养成破军杀气,这个破军杀气可厉害了,据说鬼神之物见了这种杀气都要躲远远的,怎敢来咱们的军前放肆。”身边一个火铳百人队队正自豪不已道。
“是有这说法吗,你倒是早说,不过,现在也不晚,回头把你说的话,对部下们也说一说,借机涨一涨士气,在这种苦寒之地踏冰卧雪,委屈弟兄们了,回去后,我给大伙儿请功,每人发一个蒙古女奴,两匹马,怎样。”
“大人,马就不必了,穷苦人家得了马可耗不起马草,只能卖给地主老爷们,没得给人杀价吃亏,还是牛管用。”
“那行,就,改为两头牛。”赵肖干脆利落的点头道,但是又不甘心的嘀咕道:“牛乃是农家人的心头好,但咱们是军人,军人该有出息该养马。”至于为什么军人该有出息,他也说不上来,只是隐隐约约听王朴说起过这话,可连啥时候也记不清。当今文贵武贱,普天之下都笃信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民间有谚语好男不当兵,打铁不打钉。所谓的军人该有出息这种话,要是让那些老爷们听见,轻则嘲笑一番,重则吊起来打一顿。王朴是军中极品了,而且已经成为连朝廷都管不起,听调不听宣的藩镇军头,所以他才敢当众说这番话吧。
“是,是吗。”周围人等也都听了一愣,只是以为呓语,偶有人想的深一些,念及现实也只得苦笑。
若是王朴将来得了天下,咱们这样的军人会有好日子吧。赵肖这样心里欢愉着,不会被人瞧不起了,这样的天下值得打一下。
“快看,妖光没了。”这时有人指天惊呼道。众人循声看去,果然那一道自天上插入山川的剑形金光消弭于无形了。
“城内妖人的法力很厉害,可惜碰到的是咱们。”
“这道光,我小时候见过,想来那一天一定有大事,对了,附近是有个老爷死了,嗯,一定是被这妖光妨死了。”
城内张秀英正在琢磨着从地道逃走,但她看了看天色,破云的浮光宏照,风清无浊雾,眼仍能见百步开外呢,这个时候从地道钻出去,万一遇到了神甲营的斥候可怎么办。
她又回了兰心宫,这里有很多银子浇筑而成的桌椅,连周围的屏风也是用三块巨大的银板镂空而成,一点烛台便光芒四射,屏风镂空处清晰可见暗影成画,乃是一名女子腕提果篮,盼顾生姿回眸,念及这些心爱物件从此落入敌手,被官军臭男子拿去把玩瓜分,就心郁成疾,憋不住气,愤而拔剑乱砍乱劈一气。直到剑都砍钝了,再也劈不深银质物件,她不甘的坐倒床榻前,忽又跳了起来,她有个人质,前些天抓来的神甲营斥候,一个名叫韩成玉的兵丁。
二话不说就带了心腹们前去婆夜的叶华宫,这座洞窟阴森狭小,里面更是扑鼻的恶臭,寻常无事很少人来。但是这会儿她却和一波人迎头撞上,二师兄这个小白脸带着人也来了。
“蔡德立,你来这里干什么,你该去看城门,那里断然不能有失。”见到这张小白脸,张秀英反而是暗自松了口气。她平时对这人很是优厚,想来今日他不会为难自己,又念及他居然敢恃宠成娇,蹬鼻子上脸,在如今圣教生死存亡的关头还玩忽职守,不禁生出几分恼意,口气也生硬责备急切一些。
本以为,二师兄会惶恐退下,不想他踌躇了半响,却不动弹,眼中似有无名的火焰在升腾。张秀英暗叫不好,她是圣女,从小就训练如何识破人心,此刻那人眼中分明是不臣之心,变换闪动,脸色更是阴晴不定,显然他还反复权衡利弊。这种时候异常凶险,师尊张天师教过她,如今局面该以醍醐灌顶之势威吓无臣之心,她也记得清楚,但是,她犹豫了,因为,她在和城外神甲营斗法落败,没有了从前的神圣之威,此刻发飙会不会弄巧成抽,反而令二师兄恼羞成怒呢。
这一犹豫,胜败以分,二师兄也是最识人心的人精,立刻吼道:“抓住圣女献给外面的人,不只能活命,还能讨赏钱。兄弟们,干了吧。”
“好,好吗。”
“好。都这样了,再说,她法力不行了,肯定是破戒,被圣尊老母嫌弃,我们不算悖逆圣尊老母。”
二师兄带来的一群人显然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这会儿犹自无人敢做出头鸟。
“蔡德立,你忘恩负义,平时圣女对你有多好,你得了病,她还亲自给你熬药。”圣女身边的侍奴愤而越众而出,指着二师兄怒斥道。
二师兄一下子灵光一闪,就顺着话头道:“对,她对我很好,苟合一起的姘头嘛,如何能不好。”
这一句话如晴天霹雳,惊得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顿时张秀英就怒喝一声,拔剑拼命朝他刺来。
圣女与人苟合,这是犯了教规之首戒,该给点天灯而死。张秀英此刻既惊又恐,而且恐惧占了多半。她毕竟是个女子,剑术并非其所长,二师兄的刀法深的精髓,便占了上风,这时洞窟内轻飘飘传出来一句话,圣女是否苟合是教中大事,我需分辨清楚,给我住手。
白莲教中,为首的司职分为圣女与业婆,圣女在明,收人心之用,故而圣女多是各地细选美人胚子养大。而业婆是主裁罚,以恐怖栗教众,故而业婆是各地细选各种怪胎养大,人人畏之如鬼,只敢称婆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