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虏寇大营内皇太极正闭目养神,悠悠自得把玩一件镶金乌木烟斗,自从王朴的烟草生意在北方开枝散叶,民间吸烟之风日渐盛行,这一次虏寇入关,不意劫掠到了大量烟草,抽烟便在军中流传开来,皇太极也不幸染上了烟瘾,几乎停不下来。
“河宽十步是王朴的底线,他终于忍不住了。”多尔衮笑道。
“定力不算差,这人还不迂腐,是个难缠之辈。”莽古尔泰颔首道。
“但是很不聪明。”皇太极得意洋洋道:“他把投石车和炸药包这些利器过早暴露出来,给我们学会了去。”
“哈哈,是啊,真该为此重赏这个蠢货。”多尔衮开怀大笑,附和道。
“现在的难处是如何趟过这最后一段十步宽河面。”皇太极皱眉道:“我想了一个主意,把我们的船都装满石头沉在河里,堆成一条路。”
“大汗英明无人可及。”众臣齐声称颂。
“大汗,斥候有急报。”这时军帐外面有人禀报。
皇太极颇感意外,此时已近黄昏,斥候正往回收,周围十几里难道会有敌情,南蛮还能有比神甲营更大胆的刺头,敢上来捋虎须不成。
“叫他进来。”
“禀报大汗,河上游十五里处有大量木材正顺流而下。”
军帐内君臣等面面相觑,骇异不已,还是莽古尔泰一拍大腿,怒道:“南狗真狡猾,没留神被暗算了。”
“住嘴,雕虫小技,何足挂齿。”皇太极正在兴头上,却遭当头一盆冷水,顿时不悦之色挂于脸上,没好气斥责道。
“这还能怪我咯。”莽古尔泰受了气,低声嘟囔一声,旁人都听不清。
成千根木材漂流的好快,皇太极登上瞭望台,极目望去只见河面泾渭分明地呈现两种不同颜色。淡黄色河面正被青灰色河面逐渐吞噬,那整整一段的青灰色都是刚砍伐下来的木材。想到有人胆敢背后做鬼,坏自己好事,皇太极脸色铁青,怒不可遏。
王朴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居然从上游飘下来无数根木材,莫名很是感动,暗中有贵人襄助,真是雪中送碳啊。
不及细想,他连忙下令各队各营尽力取绳子绑身上,跳下河去捞过往的木材,黄昏时分寒气溢涨,士兵在水中不过一息就冻青了,与河面共一色,只能拉回来换人。但是神甲营的兵卒都是北方人,本就不擅泳,更别说水性好的士卒都被挑出来编入水兵营,安排到宋扬那条海船上,如今能派上用场的人很是不足。
会水的兵卒都轮换了一遍,坐岸上瑟瑟发抖,正捧着碗喝热汤,已然不能再下水了。这些士兵都是王朴的从头肉,他也舍不得逼迫这些忠心实诚的汉子下水,万一寒了心肺,病死了回头不好和他们家眷解释。若是战死谁都无话可说,毕竟战场上刀箭无眼,可是大冷天逼迫他们跳进河里,要是出了人命就很难不被怨恨,在军中做长官,不把兵卒的性命当回事乃是大忌。
所幸岛上还有两千三百多名平民,皆是从对岸游过来,会水自无疑,且死了也不心疼,王朴遂令平民轮流下水一次,捞到一根木材为止。
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岛上平民中目前分为两个圈子,第一批上岛的平民人数有近一千九百数,第二批上岛的只有四百来人,人少一方就容易受欺负。且王朴图省事,只是将食物分配的职权简单授予几个看起来朴实的平民,然而这些得权的平民皆为第一批上岛者,难免对新来的暗中做了一些手脚。
食物本就不足,纪陪鸣分得的食物更是缺少,不几日就瘦了一圈,他知道长久如此必定耗不住。要活命,唯有一搏,此次打捞木材,果然新来的他们都被安排在岛上最南一角。木材顺河水自北而来,近水楼台先得月,前面容易捞的木材都会被人捷足先登,他们的位置要游出去很远才能捞到木材。
纪陪鸣率先站出来,领了五根绳子挂在肩上,分绳子的人看了他一眼,好心提醒道:“别逞强,这水能冻死你。”
“我知道。”纪陪鸣浑不在意的回道,言罢就到一旁用绳子织起网来,分绳子的人大怒,上前一脚踢去,骂道:“狗杀才,没叫你织网,休要多事。”
“磨刀不误砍柴工,你老别生气,再说绳子不也多了嘛,不差这几条。”纪陪鸣犹自辩解道。
他麻利的将绳子编织成网,提着就去找官爷,果然引起了人潮涌动,旁人注目,一位书记官上前去问了几句,听了纪陪鸣出的主意,寻思可行,便命人带他找船去,神甲营此时手里有五条小渔船,小到几乎可算独木舟。
众人合力把船推下河,纪陪鸣的这张网犹未完工,边缘处依旧绳子多出来一大截,神似一只头尾和四肢都细长且伸直的王八。他找来几块形状合意的石头,将其一一绑在网边缘杈出去的绳子末端。
就带了这么一张破网出发了,橹船至河心,纪陪鸣认准一根木材挥臂将网撒过去。绳子末端的石头沉进水里,木材便被牢牢罩住了,网的另一端是一条长长的绳子连到了岸上,岸上人奋力拉绳子,这根木材便被拉了过来。人群中响起的欢呼声,这种法子不用下水,且收获更丰。
得到鼓舞,纪陪鸣又织了三张网,别人依着他的法子网到了不少木材,可谓立了一功。河水湍急,木材虽多,也没过多久就尽数漂远去,消失在昏暗天际,河面重归旧颜。
连夜清点了一番,得到一百六十根上好的松木,只要晒干就能作柴火烧,粗略一算,凭目前的柴火勉强能耗到春分时节,王朴得知喜讯笑得合不拢嘴。
“这位小哥,你会织网,怎么不早点拿出本事来,要是用这网捕鱼也好。”王朴喜滋滋的对纪陪鸣埋怨道。
“回大帅,小民说了,您老别生气,这种麻绳不适合扎成渔网,一来太粗了,二来吸水,又太沉,撒这种网没那力气。”纪陪鸣笑道。
“原来是这样,照实说就好,本官不会生气。如今大伙同乘一条船,就要团结一心,共渡难关才好。你立了功,有功必赏,给你银子也不太合适,我们是困在岛上银子只会是累赘。你想要何种赏赐呢。”
“小人,小人想为大人效力。”纪陪鸣两眼放光,想是下了大决心,浑身颤抖的回道。
“你不会打战,给我效力暂时用不上,我看你很聪明,那些百姓就交给你安置,你就做他们的头吧。”王朴今日心情愉悦,索性就把岛上两千多平民都外包给这个有想法的青年。
“是,小民必不负大人信任。”纪陪鸣闻言心中狂喜,跪下连连磕头。他本是一个小木匠,身份卑微,从未想过今日有此奇遇,获得凌驾两千多人之上的权力。
打发走了纪陪鸣,林昌兴有些吃味,进言道:“这人一看就不是老实人,属于心锐钻营之辈,如何能用呢。”岛上两千多号百姓本归他牧治,如今王朴将此权授予外人,难道是失宠乎。
“先用一段时间,要是不能用,再说吧。”王朴笑道,人才目前还是有些不足,发现和培养新的人才十分必要,再说有两派相互制衡,彼此竞争方得治道。
大明从南方调集的勤王大军于一月初就集结于保定,沧州一带,相距京师不过两三百里,却按兵不动,或反复横移。仿佛以虏寇大军为圆心,以两百里为半径画了个弧形。
直至帝师孙承宗临危受命,拜为蓟辽督师,节制各路勤王援军。他亲自坐镇前线,把行辕设在通州,该城距蓟州才五十里,可谓胆略过人,置生死于度外。
将领们受了他鼓舞,皆重拾信心,勉强向虏寇摸近了几十里,打了几场小战,颇有斩获。
二月三日,孙承宗收到宣府总兵侯世禄的军情陈条,言虏寇师老无功,久攻王朴部不下,士气受挫。近日遣散大批被掳掠之民夫,疑有逃窜北返之企图。
年逾古稀的他阅罢陈条不禁精神大震,遂下令急招诸将军议。
大堂内甲鲜漆明,一干游击,参将排列有序,见孙督师快步迈入大堂,弓坐于上首,皆齐刷刷行礼。
孙承宗是个历练爽快之人,不喜繁文缛节,挥手道:“都坐吧,列位请坐。”
“谢督师大人。”众将礼毕回坐。
“承宗蒙诏起用,陛见于金阁,议守京师,圣上问如何弭寇,臣回复调度援军,追还溃将,重镇山海,袭扰敌后,迫敌出塞,收复四镇,再整关宁。这几个字听着铿锵有力,哎,实则知易行难,东虏入寇,官军防虏乏力,数月间京畿糜烂,无辜受难者不可计数,我等愧对百姓,然而并不能责怪将士们,朝廷用度拮据,拖欠粮饷久矣,你们有难处,都说皇帝不差饿兵,本官手里有七万两银子。”
一听有银子,下面窸窸窣窣起了杂音。这些武将倒未必是贪官,他们的手下都在巴望着发饷,好寄回家去给婆娘孩子买米度日。
“五日前,雁门游击王朴送来了一份求援书信,他虽深陷重围,还能不断送信出来,可见所言不虚,虏寇或因水土不服,已显疲惫之态。”孙承宗挥手命仆从将事先抄录的文书分发下去。将领们打开来,只见上面赫然写着,皇太极黔驴技穷,已是强弩之末,等字眼。皆莞尔一笑,这个小子居然还没嗝屁,好不命硬。不过强弩之末云云那是半点都不足信,王朴胡言乱语一通指望诓个冤大头给他陪葬。在座的都不是无知小儿,哪里会中招。
见无人应声,孙承宗轻叹一声,又道:“四日前王朴又送来了一份捷报。言斩获无数,虏贼血流成河。”言罢又挥手命仆从把抄录的文书发下去。众将领无不心下冷笑,腹诽不已,你小子要死就死吧,却无端扯谎报捷,要把我们都给害死,跟你小子一起陪葬,其心可诛实在可恶。
“三日前,王朴的军报,言东虏布下火雷阵,用投石机向岛上投无数火雷,兵士死伤颇为惨重,所幸,岛上有为了遇寒而修筑大量地窖,军马躲入地窖,实之幸也。”言罢,孙承宗开心的拍了一下大腿,他能够感受到,这段文字中蕴含的危在旦夕和绝处逢生。
在场将领们皆紧锁眉头把文字仔细看了一遍,这封军报中所言火雷是何物,以后若自己遇到这火雷阵该如何破解。
“昨日,他派人送十五颗东虏首级给我,经查验真虏无疑。”孙承宗苦笑道:“我等十个营,几十万大军都不及他王朴一个小鬼头军功卓卓,你们说这是为何呢。”
众将领面面相觑,皆无言以对。
勤王军务总理马世龙乘机进言道:“回督师大人,此乃王朴初生牛犊不怕虎,敢于迎敌,才能有丰厚斩获,如今王朴连场大捷,名震天下,想必名垂青史可期啊。”
孙承宗和马世龙二人一唱一和,把事先商量的这些话撂下,众将领虽腹诽:少年人乃不知险恶,早晚必死。可此时此情此景,这些示弱的话万万不敢胡说出去,免得被参上一本,落下畏敌罪责。
“王朴陷入重围依旧游刃有余,屡有斩获,可见虏寇或水土不服,或松懈轻敌,不复从前,老子曰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诚不欺也。”
“大人所言极是,皇太极犯下兵家大忌,轻敌必败也。”马世龙接过话茬道。
众将领闻言心扉摇曳,皆思忖:“对啊,王朴送来的军报,前两份纯属扯蛋,必然不是实情,可三日前的军报,说的详细,应该不会假,但虏寇即便费劲心机都对王朴无可奈何,可见皇太极已然焦头烂额,这个时候正可出击咬他一口,皇帝正巴巴看着,斩获一些首级来才好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