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与容妃母子久别初重逢的见面地点是在外院。
六皇子坐在外书房,心里说不出是喜是悲,只是端着茶碗,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外。
一阵脚步响起,就见众人簇拥着一位戴了帷帽的妇人走了进来。六皇子也不起身,甚至脸色都没有改变,众人也极有眼色地献了茶,关门退了出去。
容妃将帷帽上的面纱撩开,让人一眼便看出她憔悴至极的模样来,此时看到六皇子,眼中已含了泪水,柔声说道:“廉儿,你都长这么大了,可惜母亲却不能亲眼见证你的成长。”
六皇子却毫不动容,淡淡说道:“我已经不叫庄承廉,而是改为庄承荣了,陈王后你叫错人了。”
容妃不由低头拭泪,哽噎道:“我知道,是我连累了你,母亲对不起你。”
六皇子冷冷说道:“你是我的母亲,给我了生命,我便是将这条命给了你又如何,哪里当得你的对不起,实在是折杀我了。”
容妃苦笑道:“我知道你怨恨母亲当年抛下了你,当时也实在是没法子的事情,我若是不同陈王离去,只怕他恼火,越发的痛下杀手了,后来你我分别,我这心里无时无刻不在为你担着心,幸好老天保佑,竟让你我母子有此重逢的日子。”
六皇子闻言笑道:“我也时时刻刻在想着与母亲重逢,今日我母子既然重逢,也是天意,母亲不如跟随我一同归朝。母亲请放心。前段时日我曾立了大功。拼着这功劳不要,也定能保得母亲无恙,也让我有尽孝的机会。”
容妃顿时哽住,勉强说道:“我能在有生之年见到你,已经心满意足,怎敢再有他望,况且到时真回了大齐,只怕你父亲眼见心烦。反更会连累于你。”
六皇子便道:“这有什么可连累的,到时母亲可以出宫住到我府中,也让我能时时侍奉于母亲跟前,以报养育之恩。”
这不是容妃来此的目的,故她怎会应承下来,不由支支吾吾地推脱。
六皇子见状,也田懒得再作对,便叹道:“我知道自来结发夫妻不同别个,想来你是不愿与陈王分离,也罢。今生还能再见母亲一面,我也知足了。如今我也不留您,免得陈王心中起疑,反坏了你夫妻的情分,只要你今后活得开心,也算是我的一份孝心了。”
容妃没想到六皇子就这么打发了自己,不由急道:“我如今一把年纪,还有几年活头,我知道你在大齐过得不如意,那些人一个个地算计于你,哪里当你是亲人?反而是现在你手中的陈安政与你更近些,希望你看到一母同胞的份上,饶他一命吧,母亲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你兄弟二人亲近,这样死也能瞑目了。”
六皇子话未听完,已经立起身子,将茶碗摔到容妃跟前,怒道:“什么时时担心我,为我着想不能归齐,你为什么就不能明着说句:你这次来就是为陈安政求情的?既然是母子,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何必拐弯抹角地来这一套对付人的法子。”
容妃低头泣道:“我也不是存心装模作样,实在是想起这些年对你的亏欠,哪里还有脸直面着你求情。如今话既然已经说开,我在这里不得不厚着脸皮说一句:你们到底是兄弟,希望你饶过他吧。”
六皇子冷然说道:“你是我的母亲,你说的话,我怎敢不听,只是我与他各为其主,母亲只想着救他,可曾想过,我若是放过他,我要如何向父亲交代,他岂会放过我?”
容妃忙道:“你自小便是个聪慧的孩子,是母亲最大的骄傲,必能想出好办法的,况且你方才也说了,你曾立了大功,想来你父亲看在这上面,也不会把你怎样的。如今你依附着太子,风头不宜过盛,有时有些短处反而更有利些,再则,政儿怎么说也是你的兄长,你若杀了他,太子岂会不担心自己的性命?”
六皇子看着容妃,眸子里闪过一丝讥诮,笑道:“母亲如果对我关心备至,这些事情上都能替我想到,可见是真用了心思了。”
容妃眼睛闪了一下,她自从重回东陈,知道陈王心中忌讳,故只一心一意地照料他父子二人的生活起居,哪里敢提大齐一个字,早就将六皇子放于脑后,方才那番话不过是临来时,陈王所教,如今照本宣科就是了。
容妃此时也只有顺着六皇子的话,说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政儿是我的儿子,你也是我的儿子,我又怎会不关心你呢,只是我到底处境尴尬,一颗心分作两半,却也只藏在自家心里。”
六皇子又逼问道:“母亲既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今天情景异地而处,不知母亲是否也是这样费尽心思地为我求情?”
容妃眼中便落了泪下来,说道:“除非是我死了,否则怎会看你兄弟二人自相残杀,只盼望着老天睁眼,让陈齐和平相处,不然我这一辈子怕是再也不能开心了。”
六皇子听了,不由哈哈大笑,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得容妃的心如飘在风雨中的小舟,高低起伏不定。
终于六皇子停了下来,用手擦了眼泪,指着容妃笑道:“我就说,自来长得越是好看的女人,心肠越是歹毒,说起谎话来,就越能骗死人不偿命。今天看来真真是这个理,陈王后,你既然说我自小聪慧,难道真把当年已九岁的我,当成三岁孩童来欺骗不成?那时是什么情况,你难道因为年老已经不记得了吗?当年你那样待我,如今却敢腆着脸如此花言巧语,看来我只是你手背上的一块泥巴,关键时刻当甩就甩啊。”
容妃心中惊疑,惊慌说道:“你这样说是要摘了母亲的心吗?你二人都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母亲哪有不疼之理,你可不要信了那些人的话,反将亲人作仇敌。”
六皇子叹道:“看到陈王后果然是将我当作三岁孩童了。其实即便当年只是三岁时,我又岂会不识真假?便是当年不识真假,如今我也是做父亲的人了,每每看她母子相处的情景,既艳羡不已,也反思自己当年确实是有些傻了。”
“当年你待我如何,不仅你心里清楚,我现在也明白了。那里你只在心里思念着你的丈夫和儿子,每每天气恶劣时,你都会做好多他们喜欢的点心来,暗自向神灵祈祷。只可怜当时的我,以为只要自己上进就能让你开心喜欢,没想到费尽心力,到头来仍是一场空。”
容妃急忙摇头道:“孩子,你不要听信那些人的挑拨离间。”
六皇子摆手道:“陈王后莫要拿我当傻子,三岁时的情景我尚且记得,何况是九岁时的事情,就算是懵懂蠢笨之人,在经过那样的事件后,也该明白些事理了。我只问你一句话,这么些年来,你夜里睡得可安稳?梦里就没有出现过,我惊恐万分,哭求叫着母亲救我?”
容妃脸色顿时白了,身体微微颤抖,六皇子看着她,笑得分外灿烂,说出的话,却让容妃如被毒蛇缠绕一般,身体内外凉了个透彻:“我永远不会忘记,当年我被陈王捉住,陈安政走来要砍向我时,我拼命哭求着让您救救我,可是您却将脸转向一旁,任我哭哑了嗓子,我看着那要落下的刀,心里发誓:若是我能活下来,必要报今日之仇,此生也再不会向任何人求饶,再不会去讨好任何人,谁若是以后敢对我有一丝不敬,我必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六皇子指着容妃质问道:“当日我命悬一线时,你不发一言,任由陈安政取我性命,今日你怎么有脸跑到我面前为他求情?”
容妃慌乱地说道:“不,你那里小,定是记错了,你是我的亲生骨肉,我怎会对你的生死置之不理呢,我一早就向陈王求过情的,后来也是我不顾一切再三再四地求情,才保下你的性命的。”
六皇子冷笑道:“你当然求过情,不然我又怎么会一心指望你能再次求情呢。可惜,我的命抵不过陈王的一句话:你乃是当生天子的命格,怎么留下这个祸害,将来可能害我陈家大小性命不保。”
容妃心中恐惧,她实在没想到,六皇子在那要魂飞魄散之时,竟还将事情看得清清楚楚。
六皇子又道:“如果当年不是侍卫在紧要关头冲上去替我挡下那一刀,我焉能有命活到我可亲可敬的母亲为我求情的那一刻?”
容妃强辩道:“不管怎样,如果没有我后来为你求情,你认为你的小命还能撑到侍卫们前来营救之时?”
六皇子瞪着容妃,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你告诉我,当年你以我身上藏有宝藏为由,求陈王带我回去慢慢询问宝藏下落之事,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宝藏?”
容妃被六皇子犀利的眼神逼视着,竟一时不能言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