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将近,但沿途却是随处可见的是逃荒的人群,有时还会遇上流寇。所幸荀出门前做了准备,带了几十个荀家的私兵,才没有遇上什么大麻烦。粽子二号三号筒子一副自己很有先见之明的模样,看得荀哭笑不得,这两人真的把去洛阳当成观光了。
唐贺可没有他们那样的闲情逸致,焦急着算着黄巾起义的时间。她可真不觉得这几个人跟来有什么好处,他们可都是曹操平定天下的大功臣,如果让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军师死在乱中,她的罪过可大了。一定要在起义之前赶到洛阳安顿下来才行。因此,唐贺每日只催着赶路,到了城镇也不停歇,补充食物就走,搞得一心跟出来玩的郭嘉少年很郁闷。
于是,一天中午休息的时候,郭嘉少年忍不住向荀抱怨,走得太快了。荀坚定地反驳说,他出门不是为了玩的。
求荀未果,郭嘉跑来向唐贺磨叽:“姐姐,这样赶路好累啊!到下一个镇的时候,休息一天吧?”
唐贺无奈地看着他:“奉孝啊,你多大了?”
郭嘉双手叉腰,很有气势地一扬头:“束发之龄!”
听到郭嘉嚣张的声音,戏志才回过头:“昨天喝酒的时候,还说自己已经成年了呢?怎么突然变成束发之龄了?”
“……”郭嘉扁扁嘴。干嘛拆他的台啊!委屈地仰头:“姐姐……”
“去洛阳玩,你知道什么时间最热闹吗?”唐贺抬手揉揉眉心,开始哄孩子。她很怀疑那日和她谈“鸽子价钱”的郭嘉少年,是不是她的记忆出错了。但根据毛尖的汇报,郭嘉后来去店里买了几次消息,杀价杀得他心都在滴血。所以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郭嘉,或者,他本就是这种样子,她已经搞不明白了。
郭嘉一甩头:“我没去过洛阳,不知道!”这孩子摆明了就是要慢慢走,要游山玩水。
“过年的时候。”唐贺拍了拍手,吸引他的注意,给他讲洛阳新年街头的热闹景象。
荀攸微微挑眉,看了眼荀,凑上前低声问道:“你知道她去洛阳做什么吗?”
荀点点头,望着远处三五成群地慢慢行进的流民,眼神微凉。
荀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低声轻叹,转身走向郭嘉,帮着唐贺把郭嘉少年的注意力转到洛阳。照这情况看,那个“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可不是闹着玩的。
凭着自己小时候在洛阳呆过的经历,荀攸现身说法,奋力游说,总算让郭嘉少年对热闹繁华的洛阳产生了向往,不再纠结于途中的景色。最多回来的路上再玩,错过年关,要再看到洛阳的新年,就得等明年了。
解决了郭嘉少年的别扭,唐贺看向荀攸,眼含淡淡的情绪,轻扫过他的脸。当年那个锋芒逼人的天才少年,现在以忠厚老实的外表赢得众人的赞誉,不得不说“人真是善变的动物”。
“婶婶,似乎对攸有偏见。”荀攸挑挑眉。他不傻,可以感觉得出唐贺很讨厌他,在众人面前,她几次三番地故意叫他“公达贤侄”,当荀不在场的时候,她甚至会用一种像是嘲讽,又像是忌恨的眼神看他,即使这种情绪很细微,淡得几乎感觉不到。
唐贺假笑着,欠了欠身:“怎么会,公达多心了。”
扯了扯嘴角,荀攸回了她一礼,转身到荀边上。他看在荀的面上对她以礼相待,并不一定要得到她的好意。
唐贺的记忆没有出问题,但她的担忧却成为现实。
在就要抵达洛阳的范围边界,他们遇上了黄巾军。几百人清一色黄巾系头,围住了一看就是肥羊的荀家车队,各具目露凶光,眼中带着满满的仇恨与即将掠夺前的激动。
荀与荀攸三人互看了一眼,心中都是一惊。荀家带出门的私兵满打满算有八十个人,但其他家丁下人都是普通人,就算硬拼,双拳难敌四手,对上这些将近有三百人的贼寇,恐怕讨不了好处,全都搭进去,倒是很有可能。
那一队黄巾为首的将领王章走向前来,高喊几句,要求荀家队伍这边的主人出来答话。
荀从队伍中走出,荀攸急得想拦住他,被收到荀眼神的戏志才与郭嘉拉住了往后头拖。
王章在阵前看到走出来的荀,惊讶地张大眼,倒吸了一口气。眼前的男子黑色的长发整齐束起,面如冠玉,姿容秀美,一双黑色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众人,没有丝毫的畏惧,与他那比起一般书生还要纤弱的身形极不相符。
空气中仿佛飘来若有似无的香气,后边阵中的士兵都望着这样的美人,开始大声胡言乱语起来。
“美人,你也是个主人?莫不是你家当家的,心怀畏惧,让你一个女子装作男子出来说话吧?啊哈哈……”
“不是,不是。我听闻大户人家有喜好男色的。这个美人是那个,那个!”
“呸!那也不是男人了!待会侍候一下我等兄弟,饶你不死!”
“……”
“……”
对面一群人越说越难听,内容下流。
荀家一干下人听得火气直冒,家主受辱,他们作为下人更是丢人,怎么可能忍得住。
眼见一个护卫拔出腰间的长刀,就要上前去跟那些贼寇拼命,荀看了他一眼,抬起手挥了挥,示意他不要乱动。
走向前一步,荀面沉如水,镇定地直视对方,眼神扫过前排在指着他说笑的几人,耻笑之语戛然而止。
气势不同。不是普通人身上有的气质,而是习惯于站在高处的人,看着低下的人挣扎生存的眼神。王章看见过那些世家大族的主人处置下人时,就是这种眼神,心中有片刻的惊悸。
荀不悦地紧抿着唇,看向他们这边的人的眼神带着几分怜悯,几分冷然。
“这里是洛阳城郊!”荀用比平常要高一些的声音对贼寇之首说道。
“没错!你们这群无知的贼人,快些散去!不然,官兵来了,有你们好果子吃!”站在荀家兵丁之中的一个人憋不住说话。
荀听到那人的话,心里气得不行,却又不能回头去斥责他。他方才已示意几个家丁从后方绕远些,避开这群人的视线去搬救兵了。他意在拖延时间,现在被此人坏了事!不知道还能不能拖到救兵来援。
果然,原本王章还想说些贼匪的行话,通通咽了回去。对方的话的意思很明显,闹出动静来,官兵马上就会出现。可是……他看了眼身后的兄弟。这都是在家乡生计困难得过不下去的人,他们已然没有退路。留在家乡,没有食物就是等死,出来抢劫,如果被抓也是一死,横竖是死,无所谓罪恶不罪恶!他们有今天都是这群为富不仁的家伙逼的。洛阳城外又如何,他们本就是要造反的。只要在官兵来到之前,杀光他们,抢了财物离去,谁能奈何得了他们。
想到这里,王章一咬牙,举起长刀猛力一挥:“把所有的东西抢过来!男人杀光,女人留下!”
后头的唐贺早在被围之际,放出随身携带的一只信鸽。这里离洛阳很近,到据点求救,比人快。所以当郭嘉少年与戏志才拽着荀攸过来的时候,就见唐贺拎了一把匕首,从车上跳下。荀胆色足够,智谋也高,但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也是人间真理。
荀攸讶然地看着她。
“文若呢?”
“在前面。”戏志才回头看了眼,担心地回答,“他让我们和你一起先走。已派人去搬救兵了。”
唐贺深吸了口气,拉开自己的马车帘子:“你们三个都上去,待着别出来。这车普通箭矢射不穿。”
“龙井,这三人的安全交给你了。”唐贺转头对一改平日笑脸的龙井说道。幸好,还留了个龙井在身边。
龙井冷静地点点头,把三人“请”上马车。
“你怎么办?”郭嘉少年探出脑袋,“还有文若。”
郭嘉说话间,唐贺已经穿过人群,往前去了。
前方兵刃相接的声音传来,荀攸根本安静不下来,戏志才死命拽着他,也拦不住。
龙井抬起手,一个手刀直接敲晕了荀攸,丢进车里,对神智清醒的两人说道:“在下能力有限,请两位不要加重我的负担。”
戏志才拼命点头,托着荀攸就往里边挪,边挪边说:“你自己小心!”
郭嘉皱眉,一双手捏着车门边框,攥得死紧:“文若,怎么办?”
“姑爷身边自有小姐安排的人护卫。”龙井记得唐贺向唐衡要的人中,有一个是要保护荀的生命安全,他并不担心荀。就像他对自己做账的能力很自信一样,保护荀的人是专职护卫,他们各有所长,那个暗卫的实力不俗,可保荀安全无虞。
看了看一脸冷然的龙井,郭嘉选择了相信,退回车内。
唐贺不多时,就窜到前边,看到被家丁们护在中心的荀,心里忍不住叫骂:一群蠢货!如果对方有弓箭,文若就会被射成刺猬!还把文若围成一圈,明显就是扩大目标,就怕别人不知道他是重要人物一样!这样子就算有暗卫保护,也撑不住的!
被人围在中央的荀心急如焚,但他不能骂人。毕竟,大家都是为了保护他。看着黄巾们越围越多,向自己这边聚集,他有苦难言。
唐贺急得直跺脚,身边斜刺里一把大刀砍过来,她扭头抬脚直击对方□□。身形一低,俯身窜过,人命什么的,她还没有到可以随手斩杀的地步,让对方失去行动力,是她的极限了。
但周围的黄巾看到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冒出来,还是个女人,比起方才阵前的那个男人,显然这个更有吸引力,围向她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不得已,唐贺只能开始杀人。可毕竟没杀过人,心中紧张,好几次没刺中要害,差点受伤,一时间险象环生。
马车边上待着的龙井看到这一情景,眯起眼,环视四周,不知道是哪个人是唐贺的暗卫,实在不行,他可能要不顾唐贺的命令,前去保护她了。不管怎么说,他的主人是唐贺,不是这车上的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