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兴冲冲地拖着荀,赶到陈登他们的落脚之处,却扑了个空。店家告诉他们,那姐弟俩一早就离开了。
荀松了口气,心底却有种说不出的怅然。
没见到陈登出丑的模样,郭嘉很不高兴,也不大相信纠缠他这么多天的家伙就这么跑了。
“我去看看。”郭嘉自己凭着昨日来时的记忆,到客房找人。
“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荀语气温和地询问店主。
店主遗憾地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荀少爷,客人的去向我们是不便询问的。”
荀理解地点点头,站在边上,等着郭嘉出来。
期间,店小二跑过来,谄媚地对荀鞠了一躬:“荀少爷,可是想知道那位小姐的去向?”
荀听了脸色一变,正要发作,恰巧郭嘉从里面出来,没找着人,抢在荀前边,一把拉住店小二说道:“小爷我要知道,你快说!”
店小二撇了眼衣着朴素的郭嘉,又讨好地看向穿着用上等绢丝制成的锦衣的荀,很明显不把郭嘉当回事。
店主偷偷观察了下荀的表情,心中不安起来。荀是谁?荀家这一代年轻人中的典范,很多名士都说他有颜子之风。这样的正人君子岂会胡乱探问女子的行踪。别的不说,若是传出他们诬陷荀的话,以荀家在颍川的势力,他这小店还要不要开下去了。
瞬间念头转了好几圈,店家额头冒着冷汗,赶紧呵斥店小二道:“休得胡言!快些干活去!”边说边把人轰走。
接着,他转向郭嘉,店小二没有眼力,他却不是那种势利的小人。能与荀家的荀、荀攸两位少爷交好的少年岂是平庸之辈,将来定然也是出将入相的人物,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这么想着,店主对郭嘉说话的语气更添了几分小心与讨好:“郭公子,您若是问陈少爷,老朽倒是知道他是徐州陈家的大少爷。一早他们就接了家人的来信,兴许家中有事,赶着回徐州去了。”
“切!要你说,这个谁不知道。”郭嘉摆摆手,扫兴地拉着荀就走。谁不知道陈登是徐州人!要你来告诉我!
荀微带歉意地朝店家一笑,跟着郭嘉离开。
店家看到荀的笑,呆了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直到两人走远了,才醒悟要开门做生意了。赶紧招过店小二教训一番,催他干活。
“……我不过是想讨些赏钱。”店小二被骂得委屈,生活不容易,能多得些赏钱,也好拿回去孝敬老娘。荀家少爷有钱,出手肯定不会吝啬。
“钱钱钱!小心有钱没命花!好好干活才是正经!”店家絮絮叨叨地赶店小二去做事,“乱嚼舌根说客人的是非,难免种下祸根!”
郭嘉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想了想,问道:“文若,你说陈登他们会不会去许昌了?他来颍川就是为了听你叔父讲课的。应该不会没有去听,就回徐州的道理,对吧?”
“嗯,也未可知。”荀点点头,眼前突然浮现昨日少女为他倒茶的情景,不由停下脚步,呆了片刻,不明白怎么会想到她?
郭嘉没注意到荀的不对劲。他一心想看陈登出丑来着,可是,人居然早跑了,害他好戏没看成,太扫兴了。
“我们今日就出发去许昌吧。”郭嘉望着远处的青山,拍手决定。没有陈登玩,那早点出发就去文若家玩好了。
回神看到前方站着的少年已然转换了情绪,一脸笑意盈盈的样子,荀轻叹一口气:“我早已命人准备好一切。你回去收拾一下,便可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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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对姐弟没有去许昌,而是赶去洛阳了。
一大早,唐贺就接到陈家的传信:陈氏病重,速归。虽然不知道消息是真是假,但唐贺算算时间,从徐州出发业已过去两个多月,走路赶得急些的都到了,何况,他们一行人还有交通工具来着。于是,扯了昨天被她揍成国宝的表弟,连早餐也不让他吃,就直接上路了。
陈登心里感觉委屈。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为什么会被揍得这么惨。
坐在马车里,唐贺靠窗看着外边不断后退的风景,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一番马车的行进速度。这么慢,太无聊了!
“怎么了?”唐贺斜了眼在生闷气的陈登。
“为什么这么急着走?我还想……”找郭嘉报仇。陈登在心里小声说。
“娘病了啊!”唐贺撇撇嘴。
陈登摸摸自己的眼角,倒抽了口冷气:“怎么看都像是假消息。想是姑父怕你不愿嫁,逼着你回去。”
“不管是真是假,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反正都是要嫁人的,既然由不得我选,嫁谁不一样?”唐贺拿出药膏,朝陈登招招手,“过来,擦点药会好得快些。”
陈登听话靠过去,头枕在她的膝上,让她擦药。药膏冰凉凉的,有一股怪味,刺激得他想流眼泪:“姐,这是什么药啊?”
“哦,从胡商那儿买的。听说,他们那的人受了伤都擦这种药,好得快,而且不会留疤。”唐贺看着陈登一张俊脸上的两只青黑的眼圈,忍着笑,解释道。
陈登分外难受地眨眼:“可是,这味道……”
“忍着吧,好得快。”唐贺摸摸他的眼角,收起药膏,擦了擦手,推开他,“如果有冰块,还能好得更快些。”
陈登打了个寒战,退到角落坐着。这要好几天才能消下去,他这几天都不敢出去见人了。
过没多久,陈登闲不住地开口:“姐,我们还没去汝南呢。”
“没事,我已经派人去查了。等到了下一个城镇,就会有消息的。”唐贺打了个哈欠,起得太早,她有些困倦。
“我怎么不知道?”陈登闷闷不乐地问。
“指望你?你也不看看这几天你都在干什么?”唐贺挑挑眉,“有些事情还是得靠自己。”
陈登不服气地想要反驳,却因为知道这几天的事,都是自己任性所致,一时间无言以对,又想突然想到什么一样,坐起来一脸认真地看着唐贺。
唐贺耸耸肩,没理他,转身拿出一条毯子盖在身上,倚着窗,闭眼假寐。
陈登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姐,和我回徐州好不好?”
“嗯?”唐贺眯着眼瞧了他一会儿,挥挥手,把他推远,“一边去,等我睡饱了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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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下一个城镇的时候,唐贺就接到了消息。一个消息是确认陈氏生病的事,另一个消息是关于汝南傅公明。两个消息其实也能算是一个消息了。因为陈氏的病,是由汝南傅家引起的。
汝南傅家自诩家世清白,不愿与宦官结亲,坏了自家的名声。傅公明更是扬言宁娶贫家女,勿纳唐氏女,以明其心志,显其高义。傅家的退婚,把唐衡气得半死不算,还把陈氏给气病了。最可恨的是,说亲之初,傅家不立即拒绝,直到现在议定了婚期,下了聘,才突然又来反悔。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还未成婚,就被人退婚,总是会让人在背后非议的。倘若有人猜测唐贺行为不检被退婚,女儿家名节最重要,一旦被人往这上头怀疑,名声立时就毁了,以后谁还敢娶?陈氏越想越恨,一口气没接上来,吐血昏倒,一直昏迷不醒。
对着两份报告,唐贺面无表情,手指缠绕着发丝,眼色不善,也不知想了些什么事情,阴测测地笑了一阵。
“你接着去查傅家的事,尤其是傅公明。最好能把那小子小时候尿床的事也给我翻出来!”
送来消息的雨前听了唐贺的话,脸色都不变一下,无声地点头,自窗户跳出,不惊动任何人地迅速离去。
唐贺没有回头去看雨前有没有离开,扯着自己的发丝,回想起陈氏对她的好,她心底不可抑制地燃起滔天的怒火。好一个家世清白的傅公明!既然一开始就看不上唐家,又何必答应。若是惧怕唐衡的权势,现在又如何敢退婚!这么做,难免令人觉得是故意的。
攥紧手,指甲嵌入掌心,唐贺闭上眼,仿佛还能听见多年前大牢之中,儒生们说的话:“对你们这等禽兽不如之人没必要讲仁义道德”“吾将啃汝之骨,噬汝之血!将汝一族下狱尽诛!”。
颤抖着环抱双臂,那一年的噩梦,她至今仍时常因此从梦中惊醒。
这两年,经由陈的教导,她渐渐取得唐衡的信任,得到唐衡手中的部分势力,她才知道当时的自己有多天真。在那之前从来不知道,那些士子竟会连无辜的她也不放过,而一直让她心怀愧疚的账房先生简平,与他们并无二致。只要能除掉把持朝政的宦官,他们是不在乎牵连几个无辜之人的。事情不成,他们身死,也能博得身后美名;事情若成,他们便是居功至伟,国之栋梁,前途无量。有这样的诱惑在,自然生死无畏,勇往直前。人性就是这样。什么理想,什么志向,什么君臣之义,全是掩饰他们功利之心的谎言。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不是她不想去伤害他们,他们就不会来伤害她的。所以那时候曹操才没有对她说“害人之心不可有”,因为这世上还有“先下手为强”一说。
不管是为了名声,或是利益,或是其他什么事情,傅公明这么做太过阴损了。唐贺捏着手心,在心底暗暗发誓:此仇定将数倍还予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