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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宁珘没接她那送汤的话,只问:“郡主是得到什么消息,抑或看到了什么?”
萧檀君来之前,原本已编撰好一套说辞,说是遇到一个渔家女,看见陆御史自己离开了水师营,但霍宁珘的目光太锐利,她竟不敢用谎言应对,便摇头,声音柔软道:
“这倒没有,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觉得陆御史可能是自己走出去的,至于离开之后……”
霍宁珘只是想要听有用的线索,哪里有空听萧檀君的猜测,冷淡道:“郡主,我还有事,暂不奉陪。”
萧檀君见霍宁珘对自己这点耐性都没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借着陆御史的事,来关心他而已。他却走得如此决绝。
萧檀君心下难以接受,追着霍宁珘出了船舱的房间,却见对方已大步走远。
霍灵钧正巧也来找霍宁珘,看到萧檀君这缠人做派,隐隐露出嗤笑,这萧檀君真是自不量力。她很清楚,自己的七哥本身能力卓绝,欣赏的自然也是有才华有本事的人,无论男女。
萧檀君这样的花瓶,只能供人赏玩罢了。更何况,她还没有美到令自己哥哥驻足的地步。
霍灵钧想着,她还是得给情姐去一封信,跟对方讲讲这些京中的乐趣才行。
***
听到他叫自己师妹,陆莳兰不敢置信地回过头,看向裴夙隐,脑中转过数个念头,最终只道:“师兄……”
裴夙隐道:“走,进屋里说。”
陆莳兰长大以后,还没有以女子身份与男子相处过,浑身上下哪里都觉得不自在。
尤其这个人是裴师兄,令她更为不适。
从前,她心态上将自己当成男子,从没有想过有可能回复成女子的一天,有些时候自是不拘小节。
她也与师兄秉烛夜谈,踏青泛舟过,两人有次夏季去收集屯田相关信息,还因暴雨的缘故在山中废庙里过了一夜,虽然是和衣而眠,各自在一边,正经的同窗关系,但若是放在男女身上,就显得关系有些太近了。
因此,此刻的陆莳兰心里有些飘悬,难以落地。她以前做男子的时候,有些事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以女子的身份与对方同处一室,感觉全然不同。
裴夙隐见陆莳兰一张粉莹莹的脸变得刷白,也不再点她的身份,只道:“瘦了一些,还长高了。”念书的时候,脸上还有些圆润可爱。
这熟悉的相处,令陆莳兰心中的紧张消退些许,她这才抬头看他,道:“对我哥哥有救命之恩的,是师兄吗?”
裴夙隐道:“不是,是我家的…长辈。”
“那师兄这段时日,并非回你岭南老家,而是出海了?”她记得,当时他与她作别,说的是回家里。
裴夙隐颔首:“是。”又道:“槿若已经告诉你了罢,我们也想带你出海。”
陆莳兰沉默一阵,道:“师兄,不瞒你说,我的确想过离开京城,到另一片地方生活,可是,我从没有想过离开这片国朝。我身边的人,季嬷嬷,还有阿眸,她们都需要我,我不想去那样远的地方。”
“你可以将季嬷嬷她们一起带走。”裴夙隐道:“到了外面,就不用这样辛苦扮成男子。”
陆莳兰想了想,道:“师兄,其实我还是更喜欢做男子。”尤其是,那天她在东津卫,近得几乎挨上去地看到那名怀孕的少女,那高挺的大肚子,笨重的脚步,撕心地叫嚷,让她记忆如新。
裴夙隐略作沉吟,他当然知道她更喜欢做男子。
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正与几位同窗就漕运高谈阔论,俨然男子的见地,平素也颇多注意,惟恐别人觉得她的行事风度不够男人。
裴夙隐的目光幽远而凌厉,他也知道,在他的大计中,女子与情感本当摈除在外,但一想到下属向他禀报的,霍宁珘对陆莳兰的控制与掠取……他便不打算继续再忍。
“但是,你终究也不可能一直假扮男子。霍宁珘知道了你的身份,以后难保不会有更多人知道。就算你拿那假喉结做掩饰,终究是有危险的。”
“你不用先着急拒绝,先考虑一段时间。”他像过去那样,对着陆莳兰张弛有度,道:“师兄可以向你保证,你跟着我们出海,也能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做,不会让你这些年的书白读。甚至,你可以看到一片远比现下更为异彩迭呈的天地。”
烛火被风吹动,光影在裴夙隐的眉心跳跃,勾勒得他漂亮的眉眼越发深邃。他从小受的便是帝王教导,若是想在两人间占据主动,那真是太容易的一件事。尤其是,他本就花了很多心思,在这个他想要一步一步夺得的姑娘身上。
“好。”不知是不是穿着裙子的缘故,陆莳兰总觉得,和师兄这样独处,感觉有些奇怪。
裴夙隐观察着陆莳兰的神情,他知道,陆莳兰于感情是完全没有开窍。他突然又觉得,没有开窍也是好事。只是,不知她面对霍宁珘的时候,是怎样一番光景……
陆莳兰又开始询问裴夙隐,他们将自己带走的经过。听后,她沉默一阵,却是明白,她的这位师兄,过去在国子监的时候,的确是深藏不露,锋芒尽敛。
***
霍宁珘从船上离开后,与霍宁珩、萧冲邺碰了面。
萧冲邺这几日的疲惫显而易见,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找不到陆莳兰,令他有种心力交瘁的迷茫。
但这一次看似随意的碰面,霍宁珘却抛出一个叫萧冲邺震惊的消息。
他道:“臣想辞去内阁职务,暂时留在东津卫。朝中政务,就请皇上与四哥费心了。”
萧冲邺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只有提前得知的霍宁珩神色无多变化。
“小舅舅留在东津卫……做什么?”萧冲邺心中有种不舒服的感觉。霍宁珘难道是要留在这里等陆莳兰?不,不可能。守望等待之流的事,根本不是霍宁珘的行事作风。这个男人历来都是喜好掌握局面,进攻取占。
“当然是整顿水师军务,督造新船。”霍宁珘淡淡道:“东津卫尚在北直隶之内,算不得天高地远,竟如此混乱。这样外强中干的战船队伍,若是外寇来袭,实是不堪一击,沿海一线必将沦陷。”
萧冲邺闻言,心中复杂,一时也有些犹豫不决,照理说,这是个大好机会,霍宁珘放权,而就算霍宁珩接管,再怎么说也得有个渐进的过程。
但是,萧冲邺当然要对霍宁珘作出挽留,他担心,这是霍宁珘察觉到了什么,对他进行试探呢。他若回答不慎,霍宁珘恐怕嘴上说的是一番话,但暗里的动作,又是另一番布置了。
他现在必须彻底打消霍宁珘的防范,便道:“舅舅若是一定要暂留东津卫,也不是不行,但是……你离开内阁这个决定,干系重大,绝不可轻易行之。”
正在此时,梁同海却匆匆进来,向萧冲邺禀报说:“皇上,皇后娘娘有喜了,太医刚诊断出来。娘娘正在外面请见。”
萧冲邺微微一愣,他与江善善就只大婚当晚一次,这就怀上了?
江善善进屋后,面色含羞,眉眼间又带着无比欣喜,见霍家两位舅舅也在,便只低唤自己的夫君道:“皇上……”
萧冲邺目光看看江善善小腹,虽然他真正想拥有的,是陆莳兰为他生的孩子,但江善善有了身孕,毕竟也算是喜讯。便道:“有赏。皇后注意保重。”
江善善离开后,萧冲邺道:“这样罢,恰好皇后有了身孕,等将来孩子诞下,总要有人掌其教习……”
他看向霍宁珩,又道:“恰好舅舅腿疾也祛,朕便专授舅舅为太傅,除了来日教导朕的皇儿,亦与小舅舅同理国事政务。小舅舅若不在京中时,就有请舅舅多费心。你们以为如何?”
萧冲邺的决定,与霍家两兄弟的猜测也相去不远。霍宁珩便起身正式行了一礼,道:“臣领旨。”
霍家两兄弟从皇帝处走出来,却是见蔺深神色激动地走近,道:“七爷,南边来了消息,洪州发现了一人,也许是陆御史,但不完全确定。”
***
陆槿若发现,他妹妹这副女装的扮相,的确要比以前的男装更招人了些。便同意了她换回男装的要求。
陆莳兰又考虑了一日,正式向裴夙隐与陆槿若提出:“我还是暂时不与你们出海。以后若有机会,我会来那边看哥哥与师兄。”
裴夙隐与陆槿若对视一眼,都清楚,陆莳兰是个自己有主意的,她若是不答应出海,那就难办了。
陆莳兰其实也舍不得哥哥,知道她若不出海,就意味着两人必须分离,因为她与哥哥长得并不像,还高她这样多,让哥哥顶替她,几乎不可能。
看着陆槿若失望与失落的神情,陆莳兰别开视线,不忍与他对视。双生子之间的血缘亲情,外人难以理解。更何况,在整个八岁以前的童年,陆莳兰与陆槿若朝夕相对,感情极深。
她便道:“哥,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不能贸然离开。等我解决好了,会与你们留在这边的人联系,便来找你……”
陆槿若这才打起精神,一脸笑意道:“真的?”
陆莳兰点头:“真的。你既然行踪需得保密,我们两兄妹又不能同时出现,你还是早些离开为好。”虽然陆槿若用回了易容后的平凡面貌,陆莳兰总是有些担心他。
她又道:“老师的寿辰快到了,我打算去一趟南京。可能就要与哥哥和师兄告别了。”
裴夙隐却突然道:“我与你一起去。老师满寿,我怎样也要去了才走。”
陆槿若一怔,看向裴夙隐,想说话却不好当着陆莳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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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陆莳兰的房间离开,裴夙隐便开口,声音含着命令:“阿槿,你先一个人回岛上。”
“我一个人回去?”陆槿若不解:“那二哥的意思是,你要留下?”
“不错。”裴夙隐道:“不仅要留下,而且……我打算入京为官。”
他上次从陆家离开之后,就做了两个准备,一是带陆莳兰走。若是她不愿走,他便也先留下来,正好,他想接近太后与寿王……
陆槿若再次诧异,虽然知道他这二哥有时自负文武经纬,喜好剑走偏锋,却仍是道:“二哥,我认为不妥,别说老将军,就是我祖父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我自然不会接触陆伯爷。我们带走莳兰,霍宁珘岂会不叫人盯着伯府。我进京,但与伯府不进行丝毫联系,反而更为伯府添一层隐蔽。”
裴夙隐知道,陆槿若实则是个没有多少城府的脾性,两耳不闻外事,一心只痴迷于钻研他的机括与构建,对许多谋算与人情一概不懂。若非为了陆莳兰,也不会回来。
听殿下提起霍宁珘,陆槿若也有些心情复杂,道:“二哥,那你一定要当心霍宁珘。此人心狠手辣,又对妹妹虎视眈眈。”
裴夙隐点点头:“放心,我清楚。”
陆槿若又道:“霍宁珘能打胜仗,除了他本身善于治军,有个重要原因,也因他是研究奇门与机括的绝顶人物,霍家军中的弓.弩,还有霍家的商船队,都是他自己改良过的。若是有机会,我倒是想与霍宁珘比试比试,看看到底是谁更胜一筹。”
看着陆槿若这副摩拳擦掌,对霍宁珘极感兴趣的神情,裴夙隐却是微微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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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裴夙隐作的决定,陆槿若历来习惯了服从。
三人便又一道往南京而行。陆槿若依旧用了他那一副平凡面貌,裴夙隐则是本来样貌,他从前在南京国子监,便是如此。
中秋前夜,三人正好抵达南京,找了客栈住下,打算第二天再去拜访恩师。
时隔多年,能和哥哥再次一起过节,陆莳兰自然是开心的。
南京城中的中秋夜实是花灯绚烂,街上华光满路,更是有许多猜诗迷与杂耍的,高高的彩灯台上,舞姬扮作嫦娥翩然起舞,实在是热闹非凡。
三个人在一起吃了螃蟹,团圆饼,又置身在璀璨如星海的洪流中,陆莳兰看着陆槿若站出去猜灯谜时的侧脸,难免生出不舍之意。
站在秦河边,看着陆槿若乘坐的船渐渐远去,陆莳兰眼眶发红,半晌说不出话来。甚至有一瞬,她想叫住哥哥,终究是沉默。
中秋花灯节,虽不若上元节那般人人喜戴面具,但为增乐趣,也是有人戴的。因此若有人戴面具现身也不奇怪。
便见一道戴着面具的男子身影,高大修长,站在秦河边照夜阁的顶层,昏昏背光处,几乎将他的身影掩去。
他的目光,远远注视着裴夙隐与陆莳兰。正是才赶至南京的霍宁珘。
陆莳兰刚送走陆槿若,自然是情绪低落。裴夙隐跟在一旁,轻声安慰着她。
霍宁珘慢慢眯起眼,视线停留在陆莳兰蹙眉的神色,又看向她身边的男人。
裴夙隐的敏锐逾常,抬起头,看向那个隐藏着危险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记住,这是一只亲妈。今天更得又早又多,感觉腰挺直了,说话也更有底气。感谢阿嘟的火箭炮,加加的手榴弹、一只松鼠*6,冬天有灵芝*7,287133、六月、pupu、25336551亲的地雷,还有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