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好,现在开始,你往下看,现在下方是原来的洛杉矶,这座繁华的城市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同时你还想起了贾思明,还有你的儿子迪兰,他们都被留在了城市里,而你也不知道他们此时的安危……但问题是,你们距离外星人飞船也没有多远了,你必须肩负起拯救世界的责任,个人和家庭在此时都必须被放到其后……”
罗兰的声音通过耳麦缓缓传递出来,一点一点解释着现在的情况,雨果就按照罗兰的指示,透过战斗机的视窗往下看去,试图在脑海里描绘出洛杉矶变成废墟的模样,但视线里却看到工作人员丢在旁边的螺丝刀,红色的螺丝刀在绿色的地面上显得十分明显,除此之外旁边还有一大堆黑色的电线,杂乱不堪。看着如此一副画面去描绘一片宏伟的废墟……
雨果努力让自己专注下来,但罗兰显然对于指导演员的表演没有什么经验,他还是缓缓地讲述着故事,就像是探索频道里动物世界的旁白解说员一般,絮絮叨叨。
雨果终于没有忍住,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抱歉,抱歉,我的错。”雨果先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误,然后无奈地说到,“罗兰,这个镜头到底多长,你希望我表现出那么多东西,你确定吗?”
罗兰刚才的话语里包含了太多的错杂情感,如果要雨果徐徐道来,这没有问题,他可以带入情绪把感情准确地表达出来,但问题在于,这是商业电影,商业电影里是没有时间花费大量篇幅描写细腻情感的——即使描写也更多是紧扣一个主题进行挖掘。
最成功的案例就是“蝙蝠侠前传”系列里对蝙蝠侠在光明正义和黑暗守护之间的苦苦挣扎,围绕一点进行深入挖掘就足以把整个故事支撑起来了,如果太过贪心,反而会破坏商业电影的快节奏刺激感。
“独立日”原先的剧本里就对总统这个角色太贪心了,又描写了他和妻子之间的情感,又展现了他在国家灾难面前的勇气,还刻画了他曾经在越战中的奉献……结果这才出现了三个男主角并立、戏份却不均匀的情况。
现在这个版本里就精简了许多,在雨果的建议之下,对男主角史蒂夫的情感戏份进行了细化,但同时也缩减了,弱化了爱情,增加了亲情,将史蒂夫与贾思明、迪兰之间的纽带定义为家庭,突出有国才有家这个主题,让史蒂夫为了家庭挺身而出,拯救地球。
现在正在拍摄的这场戏,其实也就不过是两秒到三秒的戏份而已,而罗兰却太过贪心,想要在这转眼即逝的时间里展现出史蒂夫的复杂内心。雨果的表演空间虽然比较窄,但他还是可以达到罗兰的要求,可能需要准备时间长一点,但他觉得此时不需要表现出怎么多。
“罗兰,这是军队和外星人的首次交锋,对吧?”雨果说完之后,虽然他看不到罗兰的表情,但他可以猜测得到罗兰肯定对他的调侃不太满意,不过雨果也不介意,他放缓了语气,详细解释了一下,“我觉得,史蒂夫此时之所以出战,只是单纯因为他是士兵,他在服从命令,他并没有意识到他正在和外星人战斗,也没有意识到他是在拯救地球。但是后来,他为了拯救贾思明和迪兰,违抗了命令,飞回洛杉矶的基地寻找到了自己的家人,在贾思明和迪兰的启发之下,他才逐渐意识到这是一场不能输的战争。”
也许商业电影不需要对感情进行太多的刻画,只需要一条简单线索就足够了。但雨果却认为,一些简单的小细节,层层推进地展现出角色心理的变化,其实就会让整个故事变得饱满立体起来。比起罗兰那样简单粗暴地把所有情感都塞到一起,史蒂夫的变化才会显得立体,同时也可以和剧情结合,一步一步推向高潮。
罗兰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答,他不习惯演员在片场违背他的命令,当然,他更不习惯演员讲述他所不清楚的事情——雨果对角色、对剧本的理解恰恰就是罗兰的短板,这让他有些气馁。
不过罗兰也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从此前几次商谈的经过就可以看出来了,他沉默下来仔细想了想,发现雨果的话居然很有道理,这让罗兰不由轻叹了一口气,拿起对讲机说到,“没问题,就按照你说的来!”
雨果对着罗兰的方向比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然后再次开始彩排。
雨果闭上眼睛,不断暗示自己,自己的下方就是一片废墟,繁荣的洛杉矶现在就被无数火焰和灰烬所掩埋,然后让自己进入角色状态,开始担忧贾思明和迪兰。
重新进入彩排之后,雨果的眼神就变得忧伤起来,轻轻舒了一口气,微蹙的眉宇之间透露着自责和愧疚,“我不该丢下他们的。”
罗兰的声音再次从耳麦里传来,“此时你的队友就在你的左侧和右侧列队,以大雁南飞的‘人字形’列队,你的队友安慰你说到,‘不要担心,大个子,我想他们一定先出城了’。”雨果垂下了眼帘,但很快就再次抬起来,他正在飞行,必须注视正前方,“他随后又用开玩笑的口吻调侃到,‘或者像牧师经常说的那样,这次任务的目的何在,我们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此时此刻,黑骑士将再次获得胜利!’你身边的队友们都被逗笑了,然后你转头看向了他,两个人交换了一个视线,你就戴起了氧气罩……”
雨果把眼底的心绪隐藏了起来,然后脑袋微微一歪,朝左侧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一张硕大的照明灯,此时似乎有些问题,有一个工作人员站在楼梯上正在进行维修,楼梯下方站着两个工作人员正在讨论不久之前结束的NFL常规赛,两个人正在做四分卫投掷橄榄球的动作,显得很兴奋。
这一副画面真的让雨果很出戏,他着实没有办法想象自己的两侧都有相同的战斗机在飞行,而且他的正前方就停着外星人飞船,而他此时就要飞蛾扑火地去进行一场不知道结果的战斗——但是往前一看,就是一堆脚手架和摄影机,就连一个参照物都没有。
雨果强忍着表情,把这个彩排结束了,但是罗兰接下来说,“外星人飞船出现在你的眼前,那足足有四个足球场大的飞船就悬挂在半空中,你被完全震撼到了……”幻想和现实的强烈对比所产生的巨大笑果,雨果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
“抱歉,抱歉,这一次完全是我的错,我的错。”雨果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盔,可是一边道歉还一边哧哧地笑个不停,他不得不看向罗兰他们的方向,“真的对不起。彩排就到这里吧,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心里有数了。”
罗兰无奈地看着乐不可支的雨果,“你确定?”
还好现在只是彩排,如果这是正式拍摄,这种NG完全就是浪费胶片,要知道,胶片就是成本之中不容忽视的一块。作为制片人,为了控制成本,这种事情是要严格控制的,这也是演员们每一次出错、笑场都会被制片人记录在案的原因——每一次NG可都是成本支出。
罗兰忽然明白了过来,这就是雨果坚持要先彩排的原因。
雨果摆了摆手,但脸上还是笑个不停,“给我五分钟,你们先做准备就好。”罗兰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结果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不过雨果却突然补充说到,“对了,外星人飞船的效果图,还有这场戏分镜头的效果图,你们可以给我画一个大概吗?我的意思是,飞船的模样和规模,还有我们战斗机的列阵模型。”
“没问题!”罗兰利落地说到。
雨果却是揉了揉自己有些发僵的脸颊,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带着这样的状态进行拍摄是绝对不行的,因为剧本最重要的几场戏全部都将会在棚内进行绿屏拍摄,他必须让自己进入状态才行。
其实很早以前,雨果就知道绿屏演技和正常情况下的表演是截然不同的。
雨果以前曾经看过“复仇者联盟”的拍摄花絮,在电影屏幕上宏伟壮观的战斗场面,在摄影棚里拍摄时是十分愚蠢的,因为就看到演员们站在空荡荡的绿屏之下,逼真地做出正在战斗的模样——和空气的战斗,甚至比堂吉诃德看起来还像疯子——至少堂吉诃德是和风车在战斗,而他们就是对着空气不断挥舞着。这让演员的“表演”看起来十分滑稽。
最著名的例子就是2013年上映的“魔境仙踪(OZ:The。Great。And。Powerful)”,这部电影所有场景都是绿屏拍摄的,可是演技功底颇为出色的几位演员詹姆斯-弗兰科、米歇尔-威廉姆斯(Michelle。Williams)、蕾切尔-薇姿(Rachel。Weisz)、米拉-库妮丝(Mila。Kunis)全部都大失水准,表演浮夸而做作,人物和画面、特效完全脱节,让人哭笑不得。
桑德拉-布洛克在“地心引力”里的表演被不少人低估,错失了她个人的第二座影后小金人,其实真正了解的人就知道,桑德拉所有演出都是在绿屏前完成的,难度之大超出想象。
雨果虽然早就知道这一点了,但他还是低估了绿屏演技的难度,原本以为拍摄“独立日”会很轻松——事实上现场气氛也确实很轻松,而且雨果也不需要花费太多精力在钻研角色之上,但却没有想到绿屏演技提出了新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