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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主簿见到颜汐,脸色一变,居然加快脚步,几步就冲到了颜汐面前。
他冲过来的速度太快,颜汐吓了一跳,颜柳和阿二生怕徐主簿要对颜汐不利,两人一左一右,宛如两道影子,马上闪到了颜汐前面,将徐主簿挡在了花厅门口。
徐主簿急得看着颜汐的脸,下意识伸手就想拨开阿二。
可他一个未习武的,伸手一推,阿二纹丝不动,反而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
手腕一阵剧痛传来,徐主簿“啊”的一声,才从震惊中醒过神,眼睛却还是直勾勾盯着颜汐,下意识叫了一声“小妹”。
颜汐觉得徐主簿有些反常,往后退开几步,疑惑地叫了一声:“徐主簿?”他这是中邪了?没听说徐主簿疯疯癫癫的啊。
徐穆杰回神,发现自己刚才失态了,难怪人家要提防自己。他不能挣脱阿二的钳制,索性不再挣扎,只是冲颜汐歉意地笑笑,解释道:“还请小姐恕罪,实在是小姐长得太像我故去的妹妹。”
故去的妹妹?
这要是套近乎,拿个过世的人来比好像不太好,正常人应该干不出这种事,难道真的长得很像?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容貌相似也不算意外。
颜汐心里惊讶,表面还是不露声色,示意阿二放开徐穆杰,同情地说了一句:“徐主簿和令妹兄妹感情一定很好。”
不管是不是套近乎,自己这么提一句,徐主簿总应该回过神了,到时他说些兄妹情深的话,自己跟着感慨几句,也算两人拉近了话题。
没想到徐主簿却不肯就这么转移话题,也没想再谈自己的妹妹,反而看着颜汐问道,“不知道小姐是哪里人?家中可还有亲人?”
“我的年纪,好像不可能是令妹。”颜汐打断了他的问话,冲徐主簿这四十来岁的年纪,他妹妹也得三十多了吧。
“我家小妹死于十四年的兵祸……但是,她留下一个女儿,那可怜的孩子,襁褓中就没了父母。当时,我受伤昏迷,跟他们失散了。我那外甥女,当时是奶娘抱在手中的。可怜那孩子,兵荒马乱中失散了,这么多年,我找遍了辽州和澄州,就连京畿之地也曾去打听过。在澄州有人曾见到过一个妇人带着女婴,此后杳无音信。”徐主簿说着,眼光热切地看向颜汐,“我家外甥女,右边肩胛骨上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胎记,胎记样子像水滴,又是生在黄昏时分,我妹夫给孩子取名为汐。我妹夫——姓颜!”
姓颜名汐,长得还一样,这徐穆杰不会真是原主的亲人吧?
颜汐心里转了千百个念头,还是觉得徐主簿没必要说谎骗自己吧?
右边肩胛骨,她自己是看不到的,也不知道有没有那胎记。自己都看不到,别人更不可能看到了。
从自己来到新野后,处处小心,洗浴的时候都是颜柳守在门外,绝不会让外人近身的。
所以,如果真有胎记,那自己真的可能与徐穆杰是亲人?
徐主簿那热切的眼神一直盯在她的肩膀上,恨不得穿透衣服看看是不是有块胎记。
她说了一下卖身契上写的身世:“我九岁被卖到明水县,是因为母亲亡故父亲重病……”
“我当初打听过,那奶娘说是去了南边……颜小姐,恕我冒昧,您右边肩胛骨上有没有胎记?您的面貌,与我家小妹一模一样……”徐主簿说着又盯着颜汐的脸看,“您的嘴,长得有些像我那妹夫……”
这要不给他个明白,显然徐主簿是无心谈其他了,颜汐虽然觉得不太可能,还是叫颜柳到卧房来,帮自己看看肩胛骨上,没有那么一块胎记。
她拉开衣裳,颜柳稍微将衣裳拉下一点,“小姐,真的有胎记!那徐主簿,不就是您舅舅了?”
颜汐不知道若是原主的话,会不会高兴激动。她现在,生不出见到舅舅那种激动的情绪,只是有种答案揭晓的踏实感……既然是属实了,好像还是得认这个亲,这可真是巧了,刘家与徐廷之是死仇,自己的舅舅居然也姓徐,两家没有瓜葛吧……
她满腹心思,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回到花厅,坐在椅子上纠结,徐家这门亲到底认不认,忽然之间发现原主还有亲人,她就觉得自己有种茫然感。
“颜小姐?”
“徐——徐主簿,”颜汐定了定心神,没有否认,如实说道,“您说的胎记,的确是有。但是——我还得到家乡再去查问。您可能不知道,我被卖给人贩子之后,因为逃跑,几次遭到毒打,奄奄一息之时,是刘家婶娘从人贩子手里买了我。从到刘家之后,婶娘对我关爱有加,宛如亲女。在我心里,觉得我要是有娘亲,也就是婶娘这样子了。而二郎哥,自从婶娘过世后,我与他相依为命……”
颜汐没有提到刘家与徐首辅的仇怨,只是说了自己与刘衡一路走来相互扶持、彼此依靠,“他现在陷在应城,我也无心认亲,找您前来,是想跟您商量,安王造反之事。”
徐主簿听到颜汐说自己被卖给人贩子,疼惜地看着她,待听到她说起刘家母子对自己的照顾时,他不由叹息了一声。
不怪孩子不认自己,毕竟这十多年里,她从未想过有自己这个舅舅存在。一想到这事,他就内疚不已。百无一用是书生,当年,自己若是习武,是不是就能不会轻易受伤?是不是就能救下妹妹?而不是需要妹妹牺牲她自己来救自己这个无用的哥哥?
这十多年里,每次一想到那时的情形,他就心如刀割,羞愧难当,颜汐会成为没有父母的孩子,自己要负一半的责任啊!
他涩然开口,“我明白你的意思,汐儿,我可否如此称呼?”
“自然可以的。”颜汐看徐主簿脸上闪过痛惜、懊悔、悲伤……种种神情夹杂,就好像让他凭白老了几岁,不由柔声道,“其实,我觉得您没必要骗我,我觉得您可能真是我舅舅,只是……”
“我明白的,你这孩子,跟你娘一样心善,见不得人难过。别人一难过,她就看不过去。你无需担忧,我早些时候已经给我一位朋友去信,他必定会帮太爷脱险的。”
“那怎么还没回来?”
“也许是路上耽搁,外面到处是流民,据说烧杀抢掠,时有发生。汐儿——安王,绝不是明主,他表面看着光风霁月,实则手段狠辣,心胸狭隘,多疑偏信,当年,要不是他,你父亲不会被杀,辽州也不会有北蛮入侵之兵祸。”
“他终于造反了,天下人就可以看看他撕下那层假皮,看看这人是多么毒辣,视人命如草芥!”
徐主簿说着说着,脸上甚至有一丝狂热,“我等了这十多年,就为了等到今天,让世人知道——这个抗敌英雄,其实是个罪人,是逆贼!汐儿,你父亲泉下有知,一定会高兴的!这么多年,真正抗敌而死的人淹没无名,一个逆贼,却顶着英雄之名,行走世间!天下百姓愚昧,今日总应该看到这人的真面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