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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被硬抬起头,麻木的眼神朝颜汐看过来。
颜汐看那少年脸色黑瘦,五官深邃,神色麻木而漠然,明明才十多岁的年纪,却已经是一片死气沉沉。
他身边的女孩子,依然一动不动地躺着,若不是胸膛微微起伏,都会觉得那不是活人。
秋雨过后,站在这处阳光找不到的阴影处,已感觉到一丝寒意。可这些人身上,只有一身单衣,跪在石板地上,裤腿都破了,露出了青紫的膝盖。
随着这处动静,跪在地上的其他人也抬头,满怀希冀地看过来,好像在祈求颜汐能买走自己。
而那少年的眼神是暗沉沉的,没有祈求,没有希望,好像深不见底的黑洞,了无生气。
身上的衣衫一条条破裂,显然,是被人牙子拿鞭子抽出来的,除了脸,露出来的地方都有伤,要是没人买,他们会死的吧?
耳边不由想起自己刚醒来时听到的那声“成交”两字,要是王氏没买下自己,自己的下场会如何?
身为现代人,对于人口买卖总觉得有些抵触,理智告诉她,她现在也不需要买人,家里也没有钱到养佣人,但是……她暗自叹了口气,掏出一两银子,“两个人,我买了。”
“好的,小娘子,这是卖身契。”那牙人眉开眼笑。太好了,这两人终于卖出去了。
买来时小丫头就半死不活的,好不容易有个买主看中了,摸了她一下,她竟然撞人,要不是没力气,估计买主都要被撞死了。而且,撞得太厉害,竟然倒地上时把自己胳膊撞断了。
现在,终于不会砸手里了,卖掉后,那丫头是死是活就不用管了。那少年也就做个小厮,一两银子还有得赚,他殷勤地说道:“我给你把锁打开,这么好心的小娘子,跟着她是你们的福气。”
牙人冲那少年说了一句,掏出钥匙。
那少年起身,颜汐才发现原来他脚上戴着镣铐,两只脚的脚踝都磨得血肉模糊,甚至都有些化脓了。要不是天气冷了,只怕这两只脚会烂掉吧?
那少年却好像没有知觉一样,弯腰抱起那女孩,朝颜汐走过来。
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沾血的脚印。
走到颜汐面前时,那少年跪下磕了一个头,还想再磕时,颜汐将他拉住了。
她在路边雇了一辆牛车,“你们上车,我先带你们去医馆看看吧。”
少年抱着女孩上车,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您买贵了。”
“啊?”颜汐没想到这少年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这句。
“昨天,牙人说八百文。”
这少年说话语气很认真。
颜汐想了想,其实她也知道自己可以还价的,只是她本来没想买人,只是一时同病相怜。加上少年当时的神色,她觉得当着他的面讨价还价,有些残忍了。或许,当时这少年没在自己眼前的话,自己是会还价的吧?谁知道呢。
“您买贵了。”少年又强调了一句,“我去拿回来?”
这是什么建议?到人家手上的钱还能拿回来,抢回来还差不多。
颜汐莫名觉得这少年的来历,跟她刚才想的好像不一样。刚才听那牙人和路人说的话,这些卖出来的是一个安王府里出来的奴仆,也许那倒霉王爷被杀头了,家里奴仆就被转卖出来。
这种罪奴真正有钱有权的人家不屑买,嫌晦气。牙人估计是从官府手里成批买下来,再一路南下转卖。其实,牙人要是到同安府、明水县这种地方卖,估计比在永州更能卖得上价钱。
看看眼前的少年,颜汐想,牙人是怕这些人死了吧?
“主子?”那少年询问地叫了一声。
颜汐吓一跳,“你别叫我主子。”这称呼听起来有点不适应。
“是,小姐。”少年从善如流。
但是,奴仆的神色……颜汐想了想自己见到的小厮随从的样子,“你……你真的是王府里干活的?”
“是的。”
“你在王府里干什么活?”
少年想了想,“练武。”
练武算是干活吗?
颜汐看看外面的车夫,又压低点声音,“你不要骗我,练武算是干什么活?王府干嘛让你练武?练武之后打仗吗?”生怕这少年隐瞒,她又瞪眼威胁道,“你要是骗我,我就回人牙子那里去问。”
“不,做死士,还没出师。其他人死了。我和妹妹在府里,当小厮和丫鬟卖。”这少年说话言简意赅,而且显然平时不怎么聊天,所以说的话有些生硬。
但是颜汐从他的话里,还是拼凑了个大概,就是这少年和他妹妹应该是那个安王打算训练的死士。安王府被查封时,他们运气不错,刚好是在王府里,所以被当成小厮和丫鬟了,官府卖罪奴,估计就一起卖出来了。
“你们怎么不逃啊?”死士肯定有功夫,忽高忽低的那种啊。看那人牙子也就是身体魁梧点,有点武功也比不上死士吧?就算没出师的死士,逃命总没问题吧?
“受伤未愈。”少年看了躺着不动的妹妹一眼。
颜汐没再问了。
等到了医馆,老大夫听说这两个是她买下的罪奴,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都是一身伤,嘀咕着人牙子的心狠手辣,先给那小姑娘把脉,又看了胳膊,“她这胳膊骨头没接好,要不接好,以后这胳膊就不能用了。”
“大夫,麻烦您给治治吧?她还小呢。”
老大夫看颜汐自己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老气横秋地说别人还小,不由有些好笑,但看她是买了这两个的主人,话还是得跟她说,“这丫头的伤我开几副药给她吃,骨头要接好,得断了重新接,这痛……”
老大夫话还未完,站在边上的少年忽然伸手,就听到“卡塔”一声,昏迷的女孩发出一声痛叫,那少年竟然硬生生就将女孩接住的骨头给掰断了……
那女孩一声痛叫后,又闭眼不动,也不知是醒着还是痛晕了。
那少年依然是一脸漠然,声音平稳地问老大夫:“这样断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