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型关总兵府上主簿二老爷的话,还是挺管用的,哪怕府上的亲兵对那黑袍僧人“普度慈航”十二分的不忿,还得按照陈平平下的指令,赶紧动身过去,救命!
没想到,就这儿一会功夫耽搁了,黑袍僧人竟然回过气来,哼哼唧唧的起身,提前一步离开了。
那干涸的城外护城河河床上,留下一件空荡荡的一层薄脆焦壳,看上去就像是僧衣似的,偏偏硬如金铁,轻如鸿毛。
一位总兵府上的主簿亲兵原本双手去捧,猛地用力拔起,却是用力过度,噔噔噔,往后连退几步,差点没闪了这条老腰。
“大意了!大意了!”
人前出糗,亲兵也不着恼,心里清楚自己捡到一件宝贝了,很有可能是那破戒僧“普度慈航”以物借命,特意斩出的替身。
“据说,府上铁匠唐崭有一口仙人遗留的八卦炉,并一把大小如意皓天锤,这普度慈航留下之物,别人打造不了,也只有唐崭能应付了!”
另一位亲兵仔细想了想,实情的确如此,也没有二话,却还是谨慎小心为上,戴上一双鹿皮手套,上前捡起蝉蜕似的皮壳,高高举起过顶,就这样扛着回转平型关关城里。
一路上,过往的路人行色匆匆,都是为了一日两餐奔波,没有顾得上蝉蜕似的僧衣,就算有好奇而停留驻足的人,看到两位亲兵身上的衣裳皮袍,也是纷纷打消多余的念头。
稍后,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总兵府上,先去主簿陈平平处禀报了事情的始末缘由,又呈上了黑袍僧人“普度慈航”替身代死的蝉蜕僧衣。
总兵府主簿隐约知道,普度慈航一身血气并不在体内,勃勃生机尽在那身黑袍僧衣上,此番高墙坠落,脱去了一层蝉蜕似的硬壳,想必是吃了不大不小的亏。
“这位破戒僧心眼小着呢!没准会舍了平型关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愤然出关去,追上那两人出关做无本买卖的客商!”
陈平平想到关键处,忍不住掐着下巴上的山羊胡,眼睛微微眯成一条缝,藏起智珠在握的神采精光。
“如此一来,平型关里那几百位老弱病残,就彻底失去主心骨了。久而久之,自然会被生活所迫,回到总兵府衙门治下,依旧还是顺民!”
主簿思来想去都觉得有百利而无一害,终于微笑着点了点头,稍微扬手,手指并拢,往外扫了几下。
两位亲兵立即会意的明白过来,扛着轻如鸿毛的蝉蜕僧衣,后退几步,待脚后跟撞到齐膝盖高的门槛,才默契的转身,往总兵府前院铁匠铺漫步走去。
陈平平晓得将军不差饿兵的道理,及时补充了一句:“王超、马汉,你们二位来去辛苦,去账房各领五钱银子……”
两位亲兵就等着这句话,脚下慢腾腾的漫步游走,立即变成快步疾走,最后甚至干脆跑动起来。
柱子后面的阴影里,记录主簿一言一行的文书,忍不住暗笑王超、马汉两人多此一举,料想陈平平不是这般用人超前、不用人朝后的主,肯定会有打赏。
就是没想到,两位亲兵走了一遭,什么大事都没办,仅仅呢捡回了一副蝉蜕似的僧衣,竟然也有一笔行脚费。
“孙策,你也有份,记得待会自去领了!”
什么?我一介文书,什么事都没做,竟然也有份!不由的眼睛一红,心里惦记着主簿往日的各种好处。
陈平平心里却另有计较:“普度慈航毕竟是梵教中人,犯了何止是梵门大小戒律头一条,杀戒!竟然还能全身而退,简直不可思议!”
“在这关墙方寸之地,普度慈航弄出了偌大的基业,迷惑了不少凡夫俗子。”
“他身上的玩意邪门的很,我总觉得有些……蝉蜕僧衣未必是桩好处!”
“不过,与总兵将军以礼相待的铁匠唐崭相比,后者似乎更深不可测。随意摆弄几块石头,就自成是八卦仙炉,竟然还真的能引来一缕空中火。”
“那件大小如意的皓天锤,更是鬼神不测,哪怕是一卷裹伤的布条,被皓天锤锤了,也会变得神异非常!”
陈平平悠然想起了有一卷灰白色的裹伤布,竟然将心肝脾肺肾等五脏六腑被黑山妖魔啃食一空,尸毒泛滥开的新鲜尸体,裹成活死人。
那头自称“白僵虎”的活死人,至今还在为总兵将军暗中奔走,食人心血,出死为生,一些战死沙场的守军,统统被其点化,积累出了一支白毛僵尸军团。
千里阴山,在平型关总兵府主簿陈平平口中,唤作黑山!
或许,这才是阴山的本名,有也只有这些与地牛翻身后,陆陆续续从千里黑山逃出来的妖魔,历年苦争恶斗的守军,才知道黑山是何等的可怕。
“铁匠唐崭一锤之下,造就出不死尸鬼白僵虎,白僵虎又挽回了无数战死沙场的将士性命,统统炼化成白毛僵尸!由此可见,这位铁匠才是利害角色!”
不过,陈平平的心理,到底是那把皓天锤利害,还是唐崭本人利害,尚且还在权衡较量中,暂时没有分出胜负,划分出区别来。
稍倾,王超、马汉两位亲兵扛着轻如鸿毛的蝉蜕僧衣,径自找到铁匠铺,还未靠近就引来了唐崭的瞩目。
“金蟾子,你也有今天!这老家伙的皮壳,可是世上一等一的好物!良才美质啊!”
总兵府“神匠”唐崭挽起袖子,头一次认真起来,半边脸神色狂喜,另外半张脸表情狰狞,仿佛一心二用了。
唐崭先是让王超、马汉将蝉蜕僧衣随便扔在地上,同时半蹲下身子,伸手随意捡起几块石头,来到蝉蜕僧衣附近。
这里摆几块,那边放几颗,架势看着十分儿戏,可是当他摆放好最后几块,一缕纯白色的半透明火焰,竟然凭空出现,如天花乱坠似的,直接落在蝉蜕僧衣上。
王超、马汉能够当上总兵府的主簿亲兵,是何等的灵醒机敏,瞧着唐崭脸色不对,早就在小心翼翼的放下好物后,第一时间抽身而退。
这会,看着巴掌大的空中火被所谓的“八卦仙炉”凭空招引过来,赶紧再往后退十步。
半透明的天火落下,接触蝉蜕僧衣的瞬间,犹如烈火烹油似的,冲天而起一道血红色焰柱。
常人双手合抱粗的焰柱,不停的燃烧着蝉蜕僧衣,一个个面目扭曲的人脸,出现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
愤怒、憎恨、怨毒等扭曲神情,在火焰燃烧下渐渐消失,一个个人脸变得面目平和,其中有好些道貌岸然之辈,竟然向唐崭拱手揖礼,随即纷纷投入半空中,一座介乎于有无形的门户里。
“金蟾子……没想到你的身上竟然背负了那么多枉死之人的怨魂。有一天,我也有打眼的时候!”
“神匠”唐崭外练圆满,前进却看不到方向,特意前来平型关,这座边城里从头开始熬炼筋骨,已经略有小得。
没想到,真实身份先是被深不可测的总兵将军岳罡岳昆仑识破,又引来了自称“普度慈航”的梵教外道金蟾子,城里还有几个气息陌生又熟悉的人,估计都是旁门左道之士。
“小僧金蟾子,见过唐施主!”
一身月白僧衣的“普度慈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总兵府的前院铁匠铺里。
唐崭冷笑一声,没有言语,就怕说多几句,又被这口吐莲花的“普度慈航”以断乱因果之道套进去了。
“背负众生,担当杀孽,化身宝筏,普度恶人!好一位大慈大悲金蟾子!也罢,既然你借有缘人之手,斩出三尸,我岂会吝啬天火、神锤!”
唐崭抡起手里的皓天锤,闷哼一声“雷来!”,虚空真雷化作一丝电光,破空而出,正中皓天锤锤面,原本平平无奇的黑铁锤子,顿时大放光彩,耀眼夺目。
“披此甲纱,众生皆知金蟾子尘缘已断,苦海已干。”
一锤下去,韧如龙鳞的蟾蜕,震落无数血肉疙瘩,瘤皮破裂,仅仅留下珍珠、玛瑙似的精华,化作梵教八宝。
即法螺、时轮、宝伞、华盖、炼化、宝瓶、金鱼、玉盘等八种吉祥图案。
“披此甲纱,众生尽知大僧化身渡世宝筏,能至彼岸!”
第二锤落下,无数游丝纵横交错而来,编织成灿若霁云、天真锦绣,缀有如意钩、祖玉环等宝贝的云锦。
是为云锦真金八宝吉祥宝莲纹妆花缎甲纱!
哪怕金蟾子心如铁石,冷若冰霜,此时也忍不住了,刚刚伸手去取,恍然间明白过来。
不过,他仅仅动念而已,甲纱自行飞来,如娜迦天龙盘缠绕身而过,在普度慈航身上,披挂整齐了。
“善哉,善哉!唐施主大行大愿,小僧感激莫名。他日若有事,小僧必定前来,有所回报!”
唐崭伸手一指关外,闷声道:“别!你也别等他日了,就今天,赶紧离开平型关!就算是报答我了!”
普度慈航忍不住放声大笑:“巧了不是!小僧正想出关而去,追上哪位有缘人!唐施主用掉这份人情,简直两全其美,真是痛快!”
唐崭握着皓天锤的手指关节都白了,脸上还是笑嘻嘻的,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好走,不送!”
金蟾子用力转身,信手拂起甲纱,一步一个脚印,仿佛扛着千钧重担,慢慢地走出铁匠铺,离开总兵将军府。
不绝于耳的笑声隔着越来越远,还能传到钻进唐崭耳朵里,这位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大圆满的外练神匠,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疯狂的咆哮着。
“普度慈航,你就是鸡鸭,死到临头还嘴硬!”
此次西行出关,定有许多不祥,却把平型关城里城外的狠角色带走了大半。
就连神匠唐崭都有些心动了,可是以外练武道悟出长生仙道,已经有了一点眉目,此时却不可擅自行动。
从今天开始,继续熬炼筋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