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王朝,玄同元年,西京别宫
御马监太监贾敬忠收到宫外传来的纸条消息,不禁莞尔一笑,将纸条合在掌心,运劲一催,化作一小撮纸屑,当场就给扬了。
冒险传来消息,敬事房太监小春子胆子大,事前翻看过纸条,却觉得此事干系重大,恐怕又是一场宦海浮沉。
原来御马监老贾在宫外嫡亲孙子贾璋,因在朱雀大街上公然调戏兵部员外郎发妻,差点被人打死了。
小春子见惯宫里大太监面如阴铁,不苟言笑的本事,只是没想到,嫡亲孙子差点被人打杀了,老贾还能如此沉得住气,不禁心生佩服。
御马监首领大太监却是自家知道自家事,别看自己位高权重,手里领着先帝爷赐下的一支帝骑铁卫,想杀谁,只要给个眼色,那人就活不到明日早朝。
可,现如今,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没多久,各个要害位置都换了潜邸老臣,自己的位置恐怕也被人盯上了,估计会稍微动一动。
别的大太监从位置上退下来,还能待在宫里颐养天年,凭着以往收拢到手里的干儿子、干孙子们,继续逍遥快活!
可,自己在外面有血脉亲人,看到自家发达,投靠过来的亲属一大堆,就没想着在宫里开枝散叶。
先帝爷也正是看重此处,觉得自己是个纯臣,不仅委以重任,还暗中托付自己,成为托孤重臣中唯一的内臣。
眼下,咱家自身都难保,恐有下台之忧,还能保住宫墙外面的嫡亲儿孙?我看是难了!
可是,一点也不动,更不好!会让旁人看出自己的现况虚实,少不了得在新帝面前哭诉一番。
贾敬忠眨巴眨巴眼睛,干涩的一点泪水都挤不出来,无奈的叹了口气,暗想:我是真的老了!
抬起头,敬事房小春子竟然没走!
当然了,没得御马监首领大太监发话,他也不敢告退离开,就一直等着回话。
贾敬忠打了个呵欠,眼角渗出几滴泪水来,稍微沾湿了眼皮,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咕噜一转,立即有了主意。
敬事房小春子早就看到,御马监首领大太监随手震碎了纸条,将这条宫外的消息掐死在手里,心里暗暗惊疑不定,担心自己会被老贾嫩死。
没成想,贾敬忠缓缓地起身,左右扫视了一眼,就抄起青玉桌案上,一件没用过的碧玺镇纸,毫无烟火气的塞到小春子手里。
“左右总是一场辛苦!担着干系,亲冒风险,也真是难为你了!”
小春子欣然接纳,信手掂了掂份量,脸上露出真心笑容,宛如盛开的雏菊。
就凭这碧玺镇纸,哪怕御马监首领大太监要他呵卵舔沟,小春子也不一定会拒绝,舔谁,不是舔呢?
敬事房老太监海太富舔得,难道手握兵权,杀人只需给个眼色,出手又大方阔绰的贾敬忠就舔不得?
想给老贾呵卵泡的小太监,那可真是多了去了!
以前,先帝爷还在的时候,赐下几个捂脚的小宫女,不仅都成了御马监的管事嬷嬷,大把大把地捞钱,就算事发了,也没人敢把她们怎么着。
出头检举的几个宫女,反倒是被送去了掖幽庭,好吃好喝的,自个儿伺候自个,幸甚至哉!
幸甚至哉,不必当差!深宫幽庭,卓尔不群!
小春子怀里揣着碧玺镇纸,后退到门口,脚后跟贴着门槛,这才恭敬的转身离开。
直到出了御马监,敬事房太监才松了口大气,浑身冷汗淋淋,仿佛羊出虎口。
御马监首领大太监太可怕了!一手精修五十年的化骨绵掌,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若是日前有人说,御马监帝骑铁卫以武云龙本领最高,小春子还会信几分,今日亲眼见过贾敬忠的武功,那是一个字都不信了。
“我可是领教过敬事房大太监海太富的本事,估摸着,老贾还在老海之上,碎纸如粉呐!海公公拍马都追不上。”
小春子在深宫大内走着走着,沿途次次退让,避开了几拨脚步匆匆,赶路赶的就像赶着去上路的太监。
其中有领着一队秀女进宫遴选、随心所欲安置下去的管事太监。
这可真不好当面冲撞了,免得得罪了将来某位跃上枝头的妃嫔,自己给自己难受。
都说太监心眼小,女人的心眼更小,不会记得别人的恩典,就爱记仇,且记恨多年,就等着报复过去。
也有案牍库的老太监曹峰,别看品级低,仅仅只有九品,可是步履行走之间,那真是龙骧虎步,双腿沉稳如铁柱,就这下盘功夫,宫里也没谁了。
小春子心里想着事,没抬头,就没见着案牍库老曹只顾着低下头,手捧鱼鳞黄册,不小心冲撞了某位红袍太监,被指着鼻子呵斥唾骂。
结果,那五品獬豸服的实权太监,竟然说着说着就岔了气,左右无人敢不领命,就上去救人。
于是,众人眼睁睁看着红袍太监咽不下最后一口气,当场昏死过去。
案牍库老曹直起身,随手挥了挥,在别处受了气,趁机撒在他头上的“红獬豸”,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人抬走,也不知道抬去哪里了。
片刻过后,去而复返的两位青袍槐简小太监,前来躬身听命。
案牍库老曹一句话也没说,就看了一眼,已然知道事情办干净了。
“什么东西!腌臜泼皮,得罪了贵人也不自知,敢在您老面前放刁?上面说了,可以杀,可以埋,不留活口!”
绿袍槐简的小太监壮起胆子,当面传了贵人的话,案牍库老曹也没反应,就轻轻点了点头。
“……以后,这种事你们办了就是,少来烦我!”
“不敢,不敢!是司礼监刚上台秉笔太监特意吩咐的,就为了试一试自己手握的朱批大权……”
案牍库老曹听不得这话,绿袍槐简的小太监立即左右开弓,给自己狠狠掌嘴,扇出满脸的红指印,才敢改口。
“几个幸进小人就是在折腾人,得罪了您老,想必也活不了多久!”
案牍库老曹想起方才擦身而过,敬事房太监小春子公公,表面上水波不兴,心里却念叨着一件事,偏不巧,被擅长读心术却无人知的曹公晓得了。
“御马监首领老贾嫡亲孙子出事了,他就这一根独苗,你们去看看,别让外人坏了大内的规矩!”
这等隐秘至极的事,也不知道案牍库老曹从哪里打探出来的。
绿袍槐简的小太监不明所以,却知道宫里的事,水太深了,不问最好,最好不问,照办就是。
当然了,帝骑铁卫的首领贾敬忠也不可小觑,先帝爷还在世时,房里就没有一个干儿子、干孙子,妥妥的孤臣纯臣,好处就是一点,出手大方!
“走!去敬事房找小春子,得好好敲打敲打这贼厮,偷偷摸摸的传了消息,肯定得了许多好处,也不知道是哪些好处……”
此时,白身闲人贾璋被人抬回府里,躺在门板似的担架上挺尸,只有出气,没得进气,眼看活不长了。
贾府的家里人一看,知道肯定是没救,假假的哭过一场,就当作尽心,坐等着吃席。
不巧,这位浪荡子,京城头号纨绔,竟然活了过来,猛地坐起身,开口就是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本地军……来错地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还外地军呢?本地军是说西京卫戍军,那倒的确是归属兵部指挥,还未移交到新帝手里。
怎么滴,贾府嫡长子被人打了,此事还另有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