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生就在这间包厢。”
虽然满腹郁气,但田多美到底不是喜欢乱发脾气的姑娘,更何况面前的侍应生礼貌周全得让她挑不出一丝错处,所以她自然也只能好脾气地付之一笑,对着他道了一句“谢谢”。
侍应生做完了他该做的事情——将田多美领至包间门口之后,便恭敬地退至一边,然后悄然匿了踪迹。
田多美也没空去在意这个,此时的她只顾着同包间门上的精致花纹做着斗争,一双漂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瞪着,紧皱的眉头更是显现出了她此时的心情究竟有多么的不快活。
只是再抗拒,该来的却始终是要来的。
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田多美长吐了一口浊气,终是抬手推开了面前这一扇无比沉重的大门。
门被打开的瞬间,她的表情变作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与漠然。
昏黄的灯光下,听到声响的男人抬起了微微垂下的脑袋。
他长得很好看,特别是那一双眸子,似盛着世界上最漂亮的星辰,细细碎碎,洒满了他的眼眸。
我见过最美的夜空,便是你的眼眸。
田多美不记得自己曾经在哪个角落看过这句矫情无比的话,但此时放置在面前的男人身上似乎特别的合适。
纵然心里再惊艳,再泛波澜,田多美的面上仍旧分毫不显,一身的冷漠疏离使得包间里的气氛陡然变得无比尴尬。
可偏偏身处于尴尬中心的宋景文拄着下巴,兀自朝着她笑得花枝招展,似乎半点没被这快具象化的尴尬影响,“恭候多时了,田小姐。”
田多美微微敛下眸子,扯开离他最远的凳子后,自顾自坐了下来,半点没有想要理会他的想法。
本来,她不该待他冷漠如斯的,至少表面上的礼数还得周全,可也不知为何,一见到他,她便再懒得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完全将自己真实的情绪表露无遗——不耐,嫌弃,烦躁得恨不得立刻夺门而走。
只是,纵然田多美将她的不耐表现得再明显,宋景文也能神奇地对之视若无睹,自顾自撑着微笑,同她假装交谈甚欢的模样,其实他说了十句,不过只获得了田多美关爱白痴的仁慈一瞥。
“你知道的,我坐在这里并非自愿。”
田多美的好教养终是在宋景文不知终止的独角戏中消失殆尽,她直白地开口打断了他的自娱自乐,却不见他有丝毫的尴尬失措,反而善解人意地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像是一个知心叔叔,用关切慈爱的眼光望着自己。
去他的善解人意。
田多美嘴角一抽,差点忍不住对他翻一个巨大的白眼。
“情势所迫,我以为你也是。”
宋景文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不仅是我,还有婚姻,为什么这么抗拒呢?”
田多美闻此,终是抬眸颇具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宋景文此人,是被誉为商界新传奇的鬼才,他的事迹,田多美不可能半点都不曾听过,更别提最近李承雅还有意无意地提起他,妄想凭此让她对他多添些许好感——当然,这自是一个馊得不能更馊的主意了。
听到那些有关于他的种种,她只以为他们是同一类人,直至方才亲眼见到他真实模样,不再是只活于传闻中的虚无,她还是这般认为。
同一类人,哪一类人?
——不向往婚姻,孤身一人也可以活得肆意精彩的那一类人。
再加上她所了解到有关于他诡谲多变的性子,她才会这般笃定时间一过,他便会马不停蹄地离开,而不是像个痴情等待丈夫的妇人,不懂得放弃。
他骨子里自带的高傲让他习惯了被人等待,一分钟,一小时,一年,一辈子,他总喜欢把控着所有人或物的主动权,并不容许任何人将他置于被动的位子。
可是他现在却把自己主动地逼进了一个无比被动的境地,田多美并不明白,他这般作为究竟有怎样的意义。
是真的想同她走进婚姻的殿堂?因为田家与李家的势力?
答案必然是否定的,宋景文也不是个会因为这样现实的因素便会委屈自己的人,更何况宋家到现在的地步,早已不需要再靠这些加成提高等级。
那么难道是因为中意她?
想至此,田多美直接忍不住在宋景文疑惑的目光之中轻声笑了起来。
“我以为你也是。”
这一句话堪称万金油,无论他问什么,她都可以这般答,偏偏她也的确是这般以为。
宋景文闻此,颇感无趣地撇了撇嘴。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冥冥之中真的有命运安排这一说,两人相遇,只一眼,只一夜,便会发现彼此是互相的soulmate。”
田多美一时笑得更开怀:“嗯,我的确不信。”
宋景文:……还怎么聊咯!
“咳嗯。”田多美见宋景文直接摆出了一副懒得再同她说话的模样,便也见好就收敛去了泛滥的笑意,肃起脸来又将话题扯回了正轨。
“如果你等在这里只是为了和我扯一些soulmate之类缥缈的东西,那么很抱歉,我必须坦白,我大抵已经失去了这样的少女心,也无法强迫自己装出认同的模样,毕竟我是真的无法理解,也无法赞同,所以我想今天到这结束就好。
宋先生,我想我们的生活本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一般,所以该是不该存在任何的瓜葛,不是吗?”
宋景文终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吗?”
“我没想到这么多年只是我一个人念念不忘,我也没想到每日看着我们俩的相交点,你竟然真的将我们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
“田多美,不管你记不记得,但是你都无法抹掉这一点,我们的生活早就已经在十多年就已经纠缠在一起了。”
田多美惊愕地望向宋景文,却是正好撞上了他眸中毫不加以掩饰的恶劣挑衅。
我势在必得,而你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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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无论如何搜寻,脑海里都不曾有过一星半点有关于那场意外与所谓的孩子生父任何相关联的记忆,所以田多美也就真的以为,那个男人永远都不会出现在她和果果的生活里,可谁曾想,他还是出现了,毫无征兆,在她毫无准备之际。
我该怎么办,果果该怎么办,我和果果又该怎么办。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脑袋有如一锅粘稠的浆糊,只剩下恶心的滋味,完全无法再去思考任何的问题。
如若李承雅知道宋景文是果果的亲父,她也不必多想了,只需等着她将她包成一团,再系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送给宋景文便是,毕竟她如今思虑的也是宋景文不太能接受果果存在的问题,但若是宋景文是果果的生父,那这一切便都可迎刃而解,因为宋景文可能不能接受一个别人的儿子,却是必定能接受一个自己的亲生骨肉。
真是糟糕透顶。
迎着红灯,田多美泄愤一般极用力地一脚踩下刹车,作用力迫使她重重地被摔在了车座之上,却也迫使车子在白线之前稳当地停了下来。
先前宋景文的话又无法抑制地争先恐后涌了出来,充斥在田多美的整个精神世界,使得她心里的憋屈之感达到了顶峰。
什么纠缠,什么瓜葛,什么相交,统统都不是她需要承担的过往。
她在这里人生的开始该是从06年那天的清晨算起,有父母,有儿子,有父亲家的亲人,也有母亲家的亲人,却没有一个叫做宋景文的情人,丈夫,或是她儿子的爸爸。
如果在那时,她的生活便存在宋景文这个人,那么她或许会尝试着去接纳这样的一个人,即便抗拒,即便不想,但那是曾经田多美的一切,她既成为了她,理应也该承下她这一切。
可,他却是在这时候出现的,在她完全成为田多美之后,在她已与从前的田多美再无瓜葛之后,那么她又凭什么去帮别人再去承一个其实也并不需要承担的过往?
但偏偏宋景文牢牢抓住了她的软肋。
“出现得再晚,我始终是他的父亲,你永远无法剥夺一个父亲亲近孩子的权利,更何况,你有问过儿子,他真的就不想念、不需要自己的父亲吗?”
她的软肋,永远都是果果。
“唉——”
一声怅惘的叹息填满了不大却也不小的车厢。
思量了片刻,田多美将方向盘往右一打,让车子安静地停靠在了路边的一棵大榕树下,然后自己从包中拿起了手机往某处拨通了电话,“嘟嘟”两声,爱怜的笑意挤走了她眸中与嘴角复杂的情绪。
“果果呀,在哪呢?”
“在宿舍吗?那要和oma一起吃个宵夜吗?”
“炒年糕?好呀,那我在你宿舍楼下等你,大概十分钟之后到。”
“好,外头有点凉,记得加件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