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是个内宅妇人,对于这些门道不清楚,她心疼老爷要将邓子玉送回老家受苦,听老爷书殴打话又胆战心惊,连忙追问道,“老爷,到底出了何事?”
“我已经让人去打听了。”
“那老爷为何让二郎回老家,总得打听出原委来……”郑氏连忙说道。
邓通看向邓子玉手中捧着的《礼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圣上的意思,还不明白吗?”
他失望地看向邓子玉,“你未修德,如何治国平天下?今后,你还有何面目下场科举?就算你文章花团锦簇,谁敢取你?”
圣上都说此人品德不行,应该重读礼记了,不管谁做主考官,都不敢来录用邓子玉。
圣上这个赏赐送到,意味着邓子玉已经与仕途绝缘了。
郑氏听到是这意思,眼前有些发黑,“那二郎,该怎么办啊?”
“收声!”邓通厉声呵斥了一句,“雷霆雨露,均为天恩。圣上赏赐的,府中自然要恭敬接下。二郎得了这份赏赐,星夜启程赶回老家去,将这赏赐供到祖宗面前,以后就在家中,耕读度日。”
邓子玉脸色发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明年还想下场考试,现在却已经绝了仕途。
瑶琴听不懂那深奥的话,可是邓通说的这些话,她明白了,以后邓子玉要回到乡下去,只能待在老家了。
她小心凑了过去,“夫君,您不要吓奴啊,奴扶你——”
邓子玉踉跄退后一步,看向瑶琴,再看向瑶琴手里捧着的《女戒》,一把推开她,大步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瑶琴本想追上去的,可是摄于郑氏的权威,不敢乱动。
郑氏看着她,很想让人将她掐死。但是,这是圣上赐婚的,邓家得欢天喜地地供着这媳妇,哪怕圣上现在觉得瑶琴应该读女戒了,邓家还是不能休她。
“滚——还不滚回去收拾东西!”
瑶琴转身就跑,然后又觉得不对,回身感觉行了个福礼,说了声“儿媳告退”,才往自己的院子里去。
郑氏看着她那不伦不类的礼仪,又是一阵胸闷,想到疼爱的邓子玉今后再无前程可言,捂着眼睛喊了声“老爷”,擦去了满眼泪花。
等到邓府的下人打听回来,这事是因为定国侯府的三公子周固言与女尼在天心庵私通之事,世子妃顾如画带人砸了天心庵,绑了周固言。
邓通只觉得挨了一闷棍,周家儿子跟尼姑厮混,圣上为何忽然罚了自家儿子?难道是因为顾如画如今已经是世子妃,圣上爱屋及乌,疼爱夏南这个侄儿,所以要为顾如画这个侄儿媳妇出口气?
这理由邓通觉得有点荒谬,却又想不出其他原因了。
关系到家中老爷和大儿子的前程,郑氏再难过也不敢耽搁,命人替邓子玉收拾行李,打点行程。
今日已经腊月二十九,邓子玉马上离京的话,这年就得在路上过了。
孩子哭,瑶琴抱着孩子哭,邓子玉不敢求邓通,跪在郑氏面前苦求不成,回到院中,就听到一片哭声,气得一脚踹开了门,“哭什么?我死了吗?”
瑶琴吓得收了哭声,放下孩子,扑到邓子玉怀里,“夫君,都是奴连累了你,奴只恨不得死了……”
她嘤嘤哭泣,邓子玉却再也找不到当初那种心痛的感觉了。
忽然,他想起了迎亲那日看到的那张脸,后来他已经知道了,那就是怀恩伯府二姑娘顾如画。
他想到那日,顾如画站在五味茶楼二楼雅座里,淡然垂眸看向自己,若是自己不与她退亲,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他一直觉得自己情比金坚,有圣上赐婚,说明他与瑶琴的亲事是天作之合啊。
可是,虽然有圣上赐婚的荣耀,每次出门时,别人投过来的目光,总是带着异样和鄙视。
他喜欢瑶琴的小意温存,喜欢她的善解人意,与她成婚后,却忽然发现,原来她一点也不完美。
学礼仪的时候,府中嬷嬷们鄙视的笑意。
家中宴客的时候,亲朋故交家中女眷们一来,总是远远避开她。
而往日称赞她琴艺过人、才华横溢的同窗好友们,提起她时,语气总带着怪异。
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邓子玉很想说自己没有错,想和以前一样柔声安慰她,可现在听到瑶琴说恨不得死了,他心里一点儿没有感动,甚至有股隐秘的念头涌起:她要是真的死了,是不是就好了?
他被心里的念头吓了一跳,一把推开瑶琴,大步离开。
瑶琴被他一把推倒在地,边上的丫鬟连忙搀扶,她推开丫鬟的手,看向哭个不停的女儿,她没有错!她落入火坑,自然要想方设法爬出来!
她抬手擦了泪痕,跟丫鬟吩咐道,“快将东西都装起来,小姐的东西都收拾好。还有,所有的金银首饰,都给我装到匣子里去。”
到了下午,天空阴沉,有些微雪花飘落,尚书府的角门打开,三辆不引人注目的马车从角门拉出来,很快就离开了京城,几乎没有人注意到。
大家都忙着看定国侯府的情况。
周巨源从晋王府回来后,叫耿氏带了礼物去怀恩伯府探望孙女和三儿媳。
耿氏来到怀恩伯府叫门,她口口声声想念孙女儿和儿媳,大过年的,门房不能任她在府门前哭闹,只好禀告到内院。
姚氏派人将耿氏请进来,顾锦一点儿也不顾忌男女有别,光明正大坐在瑾华院。耿氏都一把年纪了,他作为小辈,向长辈请安也是应该的啊。
耿氏知道,这是侯府的机会,她进门就叫了一声“亲家母”,想与姚氏牵手说话。
顾锦的长脚在她前面一拦,要不是丫鬟见机得快,耿氏只怕就要被绊倒。
“周夫人,这说话就说话,可千万不要动手啊!”
耿氏一噎,“大郎真是爱说笑,我与亲家母久未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