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显知道姚氏的性子软,听她这么说,放心了,又接着说道,“画儿说的管家的事,不是我不答应。聘礼之事未解决,让你来接手,不是得你受累?我想着,钱氏闯下的祸,得让她自己收尾。”
“那钱氏的嫁妆呢?”姚氏忽然问道。
顾显不由错愕,姚氏何曾问过这种话,他小声说道,“她的嫁妆能有多少,三万两的窟窿,她实在填不出来。元娘,你放心,等缓过这阵……”
“老爷,慧儿出嫁时,公中才给了一千两的嫁妆。那时,我怕慧儿受委屈,拿自己嫁妆添了一些。”
“邓子玉的事情出来时,我来找老爷,商量要去邓家退亲……后来,大郎找到老爷时,您正在茶楼雅座里,跟邓尚书喝茶。”
“有件事,我没有说。郑氏上门时,是想让如画尽早过门的,我没答应。大郎跟她吵,一气之下,郑氏才说了退亲的话。咱们夫妻这么多年,我也只瞒了你这一件事。”
“这些日子,带着画儿、大郎和四郎住在庄子里,我本以为老爷对我们母子几个也有挂念。可是老爷来到庄子里,没问过画儿好不好,就是为了要钱。”
“元娘,我不是不挂念你们,我们少年夫妻,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但是……我处境尴尬,亲生母亲变成了婶娘,我怕她老人家伤心,只好多顾着点钱氏这边……”
“所以,就听任钱氏偷了我的嫁妆,偷了画儿的首饰?”姚氏抬起头,挺直了脊背,“老爷,出嫁前,我父亲曾跟我说,我嫁到伯府,是掉入泥潭里。那时,我说自己不后悔。”
现在,她后悔了。
她看着长女被算计受委屈,看着次女被逼得性情突变,想着两个儿子都要一事无成……
“元娘,婶娘和钱氏就要搬回二房的房子去了,这家里,就我们一家人。我会好好教大郎,等他成器了,为他请封世子……”
顾显说着,对上姚氏嘲弄的笑意,一时间也说不下去。
姚氏转身走回顾如画边上,从她手里将两张失物单子拿过来,递到顾显手中,“这些东西,若是不赎回来,我写信,请我大哥上京来替我做主。”
姚氏的大哥就是如今的安国公姚伯言,顾显对上这大舅哥,心里就有些犯怵。
他没想到转眼间,姚氏像换了个人一样。
他自然不会明白,以往他在姚氏面前,一向是温存小意,顾老太太当初为难时他总是跳出来劝说,背后又替老太太赔不是。
今日来到关雎院,亲眼看着他对钱氏的维护,姚氏忽然就想到顾如画在庄子里说的那些话。当着自己的面,他就想将画儿给关起来,心中可有父女之情?
她以前只是一心体谅,又不是傻。钱氏闯下的祸,又是送到她娘家去的,钱氏自己的嫁妆动了吗?
顾如画惊喜地看向姚氏,“母亲,您——您想明白了?”
“好了,我们回去吧。”
顾如画却没动,“大哥,你先陪母亲回去。母亲,我与父亲说几句话。”
姚氏没多说什么,只让姚忠带了两人留下,小蛮从人堆里跑过来,守到顾如画身边。
顾显看着这严防死守的样子,这是拿自己当洪水猛兽防了?
“父亲不要生气,母亲也是关心我。父亲,邓府的聘礼不还回去,不仅是违旨,还伤了女儿的颜面。”
“所以,女儿愿意替父亲分忧解难。”
顾显狐疑地看着这个女儿,他是真的不明白,这个女儿到底什么意思了。
“你要怎么做?”
“女儿已经让人开了海棠苑的库房,将值钱的东西拿出来了,正送出去典当售卖,父亲很快就能拿到银子了。”
说完,冲顾显福身告退,带了人离开。
此时伯府后院角门处,守门的婆子被堵了嘴绑在一边,秦三娘守在门口。
海棠苑里的婆子,听小柔吩咐,将东西送到角门这儿,
顾如画让姚忠找的一些人手,姚忠这几日陆续找了十几个,如今尽数都在此处。他们接到东西赶紧装上车。
顾钧看东西装满了两辆马车,率人把东西运了出去。
要是往日,伯府也无法这么容易进出。
可是因为关雎院中闹着,府中下人们都聚集着忙热闹,花园中压根没什么人。有人发现不对,想去禀告,一看关雎院门口的架势,也不敢上前了。
很快,半壁胡同口,靠近京城大街的地方,顾钧带着人,摆开了一地东西,小到香炉梅瓶,大到桌椅屏风,半人高的春瓶,花梨木桌椅,还有各色绢纱绸缎,琳琅满目,不一而足。
京城百姓们一看那马车的架势,就知道怀恩伯府又有热闹可以看了,纷纷围了过来。
顾如画带着小蛮,有姚忠几人护着,一路赶到半壁胡同口。
这时,大街口已经围了一群人。
顾钧一看到顾如画到了,“二姐,我还把花园里几间花厅的东西,都拿过来了。”
“嗯,做的很好。你回去陪母亲吧。”
“我不回去,大哥年长不适合站这儿,我无妨。”
“不,我已经让人去请二哥回来了!”顾如画推推顾钧,“你回去,我会让二哥站在这儿的。”
站在大街上丢脸的事,她怎么会让自己的大哥和小弟来。二房得了好处,顾铭自然应该过来露露面。
顾钧还有些犹豫,顾如画已经让有寿两个将他拉回去了。
在大街上挣扎太难看,顾钧一犹豫,就被有寿两个拉着退后。
顾如画站到了那堆东西的边上,小蛮看看众人,又看看东西,“姑娘,咱们真的要卖东西啊?该怎么说啊?”
“怎么说?你们就喊,钱家不肯归还东西,二婶撒手不管,我只好当街卖东西,还邓家的聘礼!”
小柔吓了一跳,“姑娘,这不行!”这话说出去,自家姑娘的名声怎么办?
姚忠也有些犹豫。
秦三娘看了一眼,清清嗓子,已经大声吆喝道,“我们是怀恩伯府的,我家姑娘的聘礼,被婶娘挪用,姑娘说她没见过那些东西,但是担了聘礼的名头,砸锅卖铁也要凑起来还上!”
她中气十足,喊了一段,盖过了其他人的议论声。
周围人听到这事,不由看向站在一边的顾如画。
顾如画此时戴了幕篱,一身淡蓝色衣裙站在边上,身形婀娜,看着弱不胜衣,看着就让人觉得是个受欺凌的弱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