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怀恩伯府与邓家之事,依然是最大的热闹。
明宗赐婚,邓家不敢怠慢,定了五月二十四日,为邓子玉与瑶琴成亲的大喜日子。
为了表明对这桩亲事的重视,邓家遍请亲朋,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这桩喜事。
姚氏等人的马车一入城,就听到路边有人谈论。
居然退亲不到十天,就安排好了新婚事。
姚氏看向顾如画,发狠道,“母亲回头一定再给你挑个好的。”
她这性子,能说出这么一句赌气的话,说明她心里是真对邓家气恨不已。
顾如画不想多谈,只装出娇羞的样子低下头,“母亲,我暂时不想谈这事。”
“好,不谈,我们不谈他们。”姚氏安抚道。
马车正往半壁胡同走时,路上忽然听到人喊叫,“杀人啦!救命啊!杀人啦!”人群立时慌乱起来。
顾锦连忙驱马跑到马车边,“母亲,二妹,不要出来,是街上出了点事。”
顾如画拉起车窗边的一角帘子,看到一个妇人,举着一根比胳膊还粗的木棒,追打一个男子,那男子脑袋流血,显然是被大棒给砸到头了。
等她看清那妇人的脸,她整个人一僵,秦三娘!
“大哥,让人拦住那个妇人!”她慌忙出声。
顾锦不知顾如画为何忽然要拦人,但是对妹妹的要求,他从不拒绝,“你们几个上前帮忙,拦住她!”
平安和吉祥带着顾府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上前,那个妇人手拿大棒,要去追打那个男子。见到几个脸生的婆子拦路,想要冲过去又怕误伤无辜,一时间速度慢了下来。
那个男子一看有人帮忙拦着,连爬带滚,很快就躲进了人群中。
“你们干什么拦着我?”
“这位大娘,请借一步说话。”小柔走下马车,来到秦三娘面前,“我家夫人想见你。”
秦三娘看到一辆气派的大马车,再看看拦着自己的十多个婆子,转身往马车走去。
一个婆子拦住,“你把木棒放下!”
秦三娘看看这群人,将手中的木棒一丢,走到马车边,行了个福礼,“小妇人秦氏三娘,见过夫人。”
姚氏疑问地看向顾如画,不知她为何要将这名凶悍的妇人叫过来。她在马车里可看得清楚,这妇人手中拿的大棒打下去,真是下死手的样子,要不是那男子逃得快,真要被打死了。
“你为何追打那个男子?”
“回禀夫人,那是小妇人的前夫,他好吃懒做,喝酒赌钱,家中日子过不下去,小妇人跟他和离了。今日他……他竟然上门来偷钱,还污言秽语,眼看过不了安生日子,我想不如就与他同归于尽!”
姚氏吓了一跳,和离二字她是知道的,只是从没想到竟然会亲眼见到一个和离的妇人。
她觉得秦三娘此举不对,可是听到秦三娘后来的话,又觉得她那前夫可恶,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
“你要是打死了他,还得给他偿命。”顾如画出声说道。
秦三娘恨声说道,“就算给他偿命,也好过……被他纠缠不休。”
“你就没想过躲开他?”
“我娘家没人了,在城中赁了间屋子存身,无处可去。而且,小妇人……还欠了钱……”
“你怎么会欠钱?”
“我本来有个女儿,就因为他父亲……”秦三娘说了一半,不想再说,含糊地说道,“为了给她治病,借了钱,本想干活还上。”
顾如画看着秦三娘,眼眶微湿。
前世,姚氏死后,她浑浑噩噩混在流民中,碰上了秦三娘这伙人。
秦三娘的事,她知道。
秦三娘的娘家是开镖局的,她自幼习武,嫁了自己的师兄。后来家里押镖出了意外,她家里人都死了,家中资产尽数抵卖,还了镖运主家的银两。
秦三娘就跟男人搬到京城落脚。没想到她师兄几次找活不顺,还染上了赌。
十赌九输,一个烂赌鬼,赌债还不出,要卖女儿还债。
秦三娘气得与他打了一架,闹到官府,判了和离。
结果,这男人赌性不改,竟然还带债主到秦三娘这儿,他女儿吓得跳墙逃命。等秦三娘回家时,女儿只剩了半口气,她到处借钱医治,人没救回来,债又欠下了。
秦三娘是个硬气的,女儿没了,她觉得债得还,靠着缝洗衣裳、给人帮工,甚至还到码头扛包赚钱。
眼看债快还完时,她这师兄竟然又上门,偷了她的积蓄。
前世,秦三娘绝望之下,一口气追打,将她这师兄给打死了。
男方家无人出首,左邻右舍求情,在大牢中熬了近两年,京兆府最后判了秦三娘一个流放。
流放到半路,碰上流民暴乱,押解的官差死了,秦三娘逃了出来。本来她想投靠流民军,发现里面有些人竟然一样奸淫弱女,一气之下,她拉了一队人自立为王。
顾如画一路追在顾家人身后时,有人发现了她女子身份,就是秦三娘的人救了她。
秦三娘说她跟自己女儿一样可怜,又看她能写会算,直接让她当了军师。
后来,自己能杀了顾显报仇,也多亏了秦三娘这一群人。
隔世再见,秦三娘还未杀人。
顾如画不想让故人再受牢狱之灾。
她本来就打算安顿好府中诸事后,就想法子找找秦三娘的,如今遇上了,倒是省了找人的功夫。
秦三娘学武是自幼的底子,跟着家里走镖熟悉江湖行当,为人又有侠义之气,要是到自己身边来,可是自己最好的帮手。
“秦家娘子,你可愿到我家做事?”
秦三娘听到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也有些奇怪,抬头想看看人,只看到了和善的姚氏,没看到说话的年轻姑娘,“姑娘是让小妇人卖身为奴?”
“不,我看您身手不错,想请您指点我练武,顺便做我的护卫,随身保护我的安全。”
秦三娘看眼前的马车,应该是个大户人家。
大户人家的姑娘请自己当护卫?
姚氏有些不赞同,这妇人来历不明,怎么能带到内院?
顾如画撒娇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母亲,我一看这秦三娘,就觉得亲切。而且,小蛮武艺不够好,我想让秦三娘教教她。母亲——”
姚氏沉吟,看向马车外。
白露掀起马车门帘,姚氏看秦三娘一身衣裳虽然打满补丁,洗得发白,但是还算干净。
秦三娘看着约莫四十来岁,常年辛苦劳作,双手有些变形,但是看面相来说,倒不是凶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