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怎么办,太疼了
周末,唐澜澜没什么事,在家里把换季的衣服都收拾了一下。
猛不丁在柜子的最底层,发现了一件男式的风衣。
她辨认了一下,时间有点久,但还是很快就想了起来,这是江知行之前给她披的。
那次下雨,他去了公司楼下等她。
他说,我不会再走了。
他说,你肯给我一个机会吗,多久都无所谓。
他那时的姿态都已经低到了尘埃里,他的乞求他当时的语气,好像都还在耳边,他的话,唐澜澜记得清清楚楚。现在想来,忽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实际上从江知行拒绝了她之后,她已经很少会正面想起他来,现在忽地想到这些,心里面陡然生出了一点钝痛。
她觉得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又觉得,不这样,又还能么样?
唐澜澜在这种矛盾中,盯着那件衣服看了足有十几分钟,最后鬼使神差的拿起了电话来,拨出去那串号码。
她带着隐隐的期待,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她想抓住,也想试试。
第一次,没有人接。
她又拨了一次,心情紧张的提到了最高点,话筒里传来的声响,一下一下像带了火一样的灼烫。
正当唐澜澜以为又要扑空的时候,电话被接起来,江知行淡淡的声音传来。
“喂。”
唐澜澜一时心跳都掉了一拍,她努力镇定了一下,“喂江知行,我是唐澜澜。”
“……”江知行那头顿了顿,然后发出一声很轻很轻的笑,“我知道,有事吗?”
“你有件风衣还在我家,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拿给你!”唐澜澜的语速很快,她怕慢了自己嘴巴要不受控制了。
江知行似乎也想了想,片刻后才说,“放着吧。”
唐澜澜:“不行!男士风衣我放着干嘛!”
“那你寄给我吧,我……”
未等他说完,唐澜澜打断了他的话,“寄什么,寄不用花钱吗?我顺路捎给你就行!”
江知行闻言有些无奈,“不过是一件衣服……”
“怎么的?你不敢见我啊?”
“……”江知行轻轻叹了口气,“那明天吧,我在家。”
“好!明天见!”没等他再说什么,唐澜澜迅速的挂了电话,好像生怕他反悔一样。
江知行这头儿拿着手机,手指在边缘处摩挲了片刻,许久以后才收起了嘴角的笑意。
怕是,送衣服就是个幌子吧。
他在车里坐了几分钟,前面郊区监狱的大门缓缓打开,很快就从里面出来一个人。
他头上留着短短的圆寸,眉目间的嚣张跋扈早就被打磨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漠然的神情,只是眸子里偶尔闪现的一丝不可一世,虽然很短暂,但却仍然鲜活。
今天是江知浊出狱的日子。说来奇怪,江知行每天忙于治病化疗,还要去分心周家的事情,争分夺秒,废寝忘食。
他会忽略很多事,吃饭睡觉有时候都忘了。
但是偏偏江知浊出来的日子,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从车子里出来,江知浊正跟狱警道别,狱警交代完以后,他还朝他鞠了一躬。
不得不说,这让江知行有些震惊。
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江知浊已经朝他走来,手里挎了个布兜子,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几十米的距离,他走了将近两分钟才到江知行的面前来。
互相点了个头,算是打过招呼,江知行:“上车吧。”
江知浊迟疑了一下,没有拒绝,绕到副驾驶的位置坐下,手里的兜子包始终抱在怀里。江知行发动车子之前,问了一句,“有地儿去吗?”
江家一时半会儿他回不去的,当初江知行只是生病他都觉得老脸丢尽,更别说这个刚出狱的。
江知浊自己大概也是明白这点,所以也只字未提。
他看着车窗外,沉默了有那么数十秒的时间,缓缓开口,“去看看阿音吧。”
江知行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顿了顿,他没说话,而是直接驱车上路,不久就到了距离不算远的郊区公墓。
江知音就‘睡’在这里。
到公墓管理处的时候,俩人填了个名字,江知浊填完以后,把纸笔还给了管理员,“谢谢。”
江知行:……他其实本来以为刚刚他跟狱警鞠躬告别,只是公式化的形式。
但眼前,这似乎不是形式,而是成了习惯。
也是,在那种地方呆了那么久,什么习惯不了?
两人走了大概十几分钟,才终于走到了江知音的墓碑那里。
江知浊看了一眼,没有名字也没有照片。
江知行解释了一句:“只是不希望有人打扰她。”
江知浊神情有些木然,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挺好的。”
他把手里的一束花,放到了江知音的墓碑前,他就那么屈膝蹲在了那里看着,看着那一张空白的碑。
他有些不能相信,他的妹妹就葬在了这里。江知浊缓缓抬起手来,他的手指有些颤抖,尤其在快要触碰到墓碑的时候,不自觉的停了停,才又摸了上去。
碑石很凉,冰冷刺骨。
他沿着边缘摸到了中间,最后手掌停在了那里,久久没有收回来。
“原来你离我那么近。”从郊区监狱到这里的路程,不过二十来分钟,他看着那个碑,鼻腔里的酸涩涌了出来,“阿音,哥哥来迟了。”
江知行站在他的身后,原本是静静地看着,后来也不自觉的被他的情绪感染。
忽然也变得有些沉重。
他不知道应该对江知浊说些什么,安慰吗?说不出口。
两人在墓地带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才准备回去。
一路无话,谁也没有开口。一直到市区的时候,江知浊指着前面的红绿灯路口说,“把我放在前面就行。”
江知行没问什么,依他的话照做了。
靠边儿停好车,江知浊抱着兜子开门下去了,隔着车窗对江知行说了句,“谢谢。”
这俩字的威力不亚于两个原子弹炸开在江知行的心里。
江知浊对他说谢谢?世界末日了?
他说完,转身要走,江知行探身喊他一声,“你去哪儿?”
江知浊停了停脚步,侧头扔了句,“不用你管。”
随即抬脚离去。
江知行坐在车子里,好久都没有缓过劲儿来。
他难以想象,江知浊这种人要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过也没有再多纠结,不管因为什么,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坏事。
回到住处,江知行直接去了1702。
时间还早,他打了个电话给邵堂,让他明天过来一趟。
邵堂自从知道他的病,一直都有点紧张兮兮的,现在一说让他上门儿去,不免心里有些没底。
“怎么了江老大?”
江知行取下眼镜来,捏了捏眉心,闭目养神,“有些事得做个了断。”
“……”
挂了电话,江知行靠在沙发上,良久没有回神。
他沉浸在1702这一片浓重的黑暗里,没有一丝声响和光亮。
这里原先充斥着的有关于她的点点滴滴,似乎都在慢慢消失,他努力的回想,努力的镌刻在心上,但终究是离他越来越远。
他心底里生出了巨大的悲伤,那悲伤折磨的他痛苦不堪,最后将他拉入黑暗。
永远不见天日。
—
唐澜澜隔天来的时候,提前给江知行说了一声,免得他出门,俩人走岔了。
事实上,她是不想扑个空。
她今天做好了一些心理准备,也许表现的比以前更加坚决一些,他就能够感受到。
她有那个决心,也希望他会有。
进了电梯,唐澜澜心里紧张的不行。
这感觉就像当年在那个夏天里,她偷亲了江知行的那次那样的心情。
带着许许多多的冲动与期许,它们使她变得胆大包天,无所畏惧。
就这么决定了!
电梯很快到了十七楼,电梯门一开,她就直奔1701,刚走到门口,她就发现门没关,虚掩着露出了一点点缝隙,看不见里面,但听得到里面传出的声音。
“你这样,不后悔吗?”是邵堂的声音。
“不会。”江知行说,他顿了顿才又继续,“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许还是会选择阿音,在我心里她永远是最重要的妹妹。”
唐澜澜开始听得云里雾里,但是说选择,又跟江知音有关,她很容易就联想到了唐峰。
“江老大,这话你说给我就算了,别让大嫂知道。”
唐澜澜:……江知行轻轻笑了笑,“其实我有时候想,之所以会喜欢上小时候的唐澜澜,也许就是因为突然离开了江家,而对于阿音的喜欢和思念无处寄托。”
“那个时候刚好差不多年龄的她出现了,就把这份寄托转移到了她身上吧,更准确的来说算不上爱情,也许只是拿她当了另一个妹妹。”
“或者从某方面来说,把她当成了我妹妹的替代。”
寥寥数语,唐澜澜再傻也已经听的清楚明白。
心头积累许久的那些期待与欢喜一点点被浇灭。
她听完了那些话,只是笑了笑,没有哭天抢地,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然后她察觉到了一股沉重的失落感,就堵在她的胸腔里,出又出不来,咽又咽不下去。她忽然觉得,她追不上江知行了。
因为从头到尾,原来都是她一个人在努力,一个人在挣扎,一个人在与自己纠缠不休。
她说服自己来到这里,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听到了这样一场谈话。
唐澜澜吞了吞那股沉重,敲了敲门,然后推开,迎面就是与江知行四目相对。
一眼万年。
她扯了扯唇,嘴角弯起了一个弧度,“我来还你东西。”她说着,把手里的纸袋放到了门口,然后直起身来,目光却有些无措,“打扰了啊。”
唐澜澜说完,笑笑,未等江知行和邵堂说一句话,她便转身离去。
她一步一步缓慢的像走在了刀尖儿上一样,疼得锥心刺骨。
即便再喜欢,再可惜,她都不应该再缠上去。
老和尚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若离于爱者……
那好吧,算了吧。
—
江知行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邵堂喊了他几声,才缓缓回神。
他起身走到门口,垂首看着那个纸袋,里面的衣服叠的整整齐齐,最上面还有一瓶橘子汽水。他弯了弯腰,拿起来,把汽水攥在了手里,他的手指慢慢收紧,力道重得几乎要捏碎那层玻璃瓶。
到最后江知行几乎支撑不住弯腰的动作,他缓缓的蹲下身去,艰难的将它捂在了胸口的位置,然后那儿突然特别疼,感觉疼出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洞来,做什么都填不上,一定要疼死了,才可以罢休。怎么办,太疼了。
等着盼着守着那么多年,他却还是失去了他的小姑娘。
真的太他妈疼了。
“江老大,其实话不用说的那么伤人吧?”邵堂问。
“不然她怎么肯走得头也不回。”江知行紧咬着牙,他害怕自己会忍不住追上去跪地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