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唐澜澜这一次,没有拒绝
周承合乍开始听到这个消息,面上是非常平静的。
甚至很淡然的看完了一份文件,签字,盖章。
行云流水,若无其事。
他站起身来,望向了窗外楼下的人潮。
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看了很久之后,他的眼神渐渐失去了焦距,淡然的表情终于被不可抑制的悲愤占据。
他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桌子,最后颓然的靠在了窗边。说好的,下次一起去玩儿呢?
骗人……
江知音你是个骗子。
可这不行,得问清楚啊,哪有那么随随便便的事情?
他拿过手机来就要去拨号,手指触碰到屏幕的瞬间,然后突然清醒。
江知音跟他算什么?他想。
什么都不算啊。
否则怎么会一句话都不说,就死了呢。
对了,江知音死了。
不需要跟他解释了。
—
江知音所有的身后事,由江知行一手操办。
从葬礼到入土都弄得很简单,他在一片靠山环海的公墓区,选了一块不怎么显眼儿的位置,就把她埋在了那里。
没有墓碑,没有任何信息。
只有一束白色小花,静静地放在那里,风一吹,忽然飘散。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她。
—
唐澜澜站在1701的门口,犹豫了半天,都没有伸手去敲门。
潜意识里,她是害怕看到江知行的。
不管哭得笑得,都让她觉得于心不忍,一个人没了,最痛苦的往往都是生者。
江知音出事那天,江知行就说,他觉得把阿音送到了医院里,好像自己为了落个清净,所以把她抛开了一样。
他也许会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如果没有送到医院……她可能不会精神恍惚,更不会跳楼身亡。
唐澜澜越想越觉得心里堵的慌。
怎么事情就发展到了这个样子。
她抬了抬手又放下,放下的瞬间,门从里面被打开。
江知行露出一张脸来,与想象中不同,他的表情很平静,淡的像是一碗清水。
“来了。”他扯了扯唇,嘴角微微上扬,开口的声音有些嘶哑,“进来坐。”
随即转身回了屋里。
唐澜澜紧随其后。
江知行正在收拾东西,客厅桌上摆了一个大纸箱子,里面放了一些衣物,还有点其他零零散散的东西。
唐澜澜认得出,那是江知音生前穿过的衣服。
她心里不免又有些酸涩,眼睛里起了一层水雾,她赶忙抬手擦掉,生怕江知行看到。
“我来帮你吧。”
江知行摆了摆手,“不用,已经没什么了。”
他说着,把桌上最后一叠东西,放到了箱子里,然后拿了胶带,封好缠好,最后放到了沙发后面。
唐澜澜就在立在一边看着他,一件一件的把事情做完,他的手脚有些小小的无措,似乎不知道再做点什么才好。
“江知行……”
江知行像是猛然想起什么,转身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可乐,揭开盖子,然后递给了她。
跟那一次的场景,一模一样。不同的是,江知音已经不在卧室里了。
唐澜澜想到这个,心里忽然压抑的要命,她眼睛里的水雾凝结,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就那么吧嗒吧嗒落在了地板上。
她赶忙抬手,胡乱的抹了一把。
江知行看着她,愣了愣,随即伸手把她拉到了怀里,他淡淡地开口。
“小傻子,你怎么比我还难过。”
想到小姑娘也许是触景生情,想到了唐峰离开的时候,一时之间是又心疼又是愧疚。
“没……”唐澜澜的声音抽噎着,瓮声瓮气的回了一句,“想安慰你来着。”
江知行神色一顿,有些哭笑不得,“嗯,你成功的安慰到我了。”
他伸手拍了拍小姑娘,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安慰谁了。唐澜澜没吭声,他又继续道,“阿音那个状态,其实这也算一种解脱,好在从此以后不必再受什么病痛折磨。”
“你真这么想?”唐澜澜有点意外。
“嗯,我们不是她,大概有很多痛苦都体会不到,我再面面俱到又有什么用?也不能替她承担病痛。”江知行的声音很慢,很容易让人静下心来。
唐澜澜抽了抽鼻子,离开他的胸前。
她认真打量着江知行的脸,面庞瘦削,眼睛下面有一圈乌青,神态中的疲惫之色尽显。
他当然不是这么想的。
唐澜澜想,他老是这样,就是这样。
即便心里已经千疮百孔,也会拼了命的隐忍。
他想瞒着的,就绝不会让人发现。一直到九点多,唐澜澜才离开1701,想来想去,只能嘱咐那么一句。
“要保重。”
她没说别太伤心抑或是其他什么。
因为这是必须经过的路。
失去所带来的痛苦,如果不用伤心难过歇斯底里来发泄,还能做什么呢?
江知行应了一声,回了句:“好。”
然后看着她上车,再又绝尘而去。
他一个人回到了十七楼,停顿在电梯口,楼道里寂静的像是一汪深潭,冷地刺骨,让他再不敢往前走一步。
他从兜里掏出烟来,咬了一根在嘴边,吧嗒点着,他猛然觉得心里边儿被压的死死的,想要喘口气都那么困难。
这个曾经装载了无数回忆的地方,陡然间变成了一头巨兽,吞没了他的所有。
他想做一点什么来发泄,不至于让这些东西将他一点点的吞噬,但越努力越徒劳。
唐澜澜从电梯里走出来时,正看到江知行蹲靠在一侧的墙壁上,他头迈进了腿间,那些痛苦的,不知所措的样子,统统落入了她的眼里。
她走过去,蹲下身来,抱住了他,然后慢慢拢紧。
仿佛在无声的诉说,还有我,还有我。
两个人就像是这世界上,最后存在的,孤独的两个人,终于找到了彼此。
从此以后,成了对方唯一的依靠和慰籍。
从前那些觉得很重要的事情,很重要的话,都忽然间变得轻如微尘。
—
过了很久,江知行的情绪才稳定下来,两人重新回到了1701。
“你怎么又回来了?”江知行的声音,因为压抑和哽咽变得更加喑哑。
唐澜澜关上门,伸手从包里拿出来一瓶橘子汽水,走到他的面前,递了过去,“这个忘记给你了。”
江知行看了一眼,接了过来,他朝她弯了弯唇,然后走到餐厅里,数秒后又走了回来。
汽水盖子已经打开了,他边走,仰头喝了一口,酸甜沁脾。
怎么喝都是原来的味道。
小姑娘见他也好多了,手指捏了捏包包的带子,抿唇说了句,“那,那我先走了。”
江知行把瓶子放到一边,走到她面前,垂首看她,“这回真走了?”
唐澜澜干咳一声,“真走了。”大概是刚才俩人的情绪都过于激动,此刻她心里倒有些空落落的。
她其实是故意没把汽水放下的,然后折返回来,她想说,多陪他呆一会儿吧,没想到就撞见了这一幕。
他没哭,却比大哭一场更让人觉得心疼。
江知行没说话,就这样看她,过了将近一分钟,她才转过身去准备要走。
“我再来看你。”
她话刚说完,下一秒就被他从身后抱住。
不同于以往那种生怕失去的用力,这一次江知行动作十分轻缓,他的下巴搁在小姑娘的颈窝处,双手环在她的腰上。
唐澜澜懵了。
他不说话,只有气息一点点扩散在她的耳边,静默片刻之后,他才缓缓开口。“唐澜澜,对不起。”这是一句郑重的,充满了复杂情绪的道歉。
唐澜澜身姿僵硬的在他怀里,隔了半天才回了一句,“江知行,你也知道,这种事说对不起是没用的。”
“知道。”江知行点了点头。
生死之外,全都是小事。
小姑娘的态度很明显,即便他现在是这种状态,她也不会假装说一句过去的就过去了。
说了,他也不会相信。
这是她的坦诚,江知行很高兴,她没有对他虚与委蛇,这很好。
“我们还活着,这就是值得庆幸的事情,其余的交给时间,你跟我都不必着急。”唐澜澜的声音轻缓。
似乎他们到现在,再说什么儿女情长,多少都有点矫情。江知行嗯了一声,又像是在叹息一样,“我努力。”
他低头,在小姑娘的颈窝处印了一下,然后松开了她,“走吧,送你回去。”
唐澜澜看他一眼,这一次,没有拒绝。
—
一周之后,海市的各个头版头条,报道了一条新闻。
【沈年在某私立医院病房内,惨遭割喉身亡】
现场没有半点儿蛛丝马迹,就连监控都被提前拔掉了电源,当时又恰逢医务人员换岗,所以并无人证。
沈年被发现的时候,人都快凉透了。
这件案子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上面给了很大的压力,让警务人员迅速破案,缉拿凶手。
但目前似乎尚没有一点实质性的进展。
周承合看着那条新闻,只是淡淡的掠了一眼,他把带着沈年照片的报纸拿在手里团了团,然后扔到了垃圾桶里。
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