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你心疼我?
那天,江知音联系了郊区监狱,去看了江知浊。
江知浊与从前相比,早就没有了什么尖锐和棱角,甚至更多了点木讷呆滞,与他那张张扬的脸十分的不匹配。
从前种种的嚣张跋扈,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消磨殆尽,丝毫看不出半点儿端倪。
“还好吗?”江知音问。
江知浊点了点头,唇角扯出了一点浅笑,“好,你呢?”
“我也好。”江知音把带来的东西,放到了桌上递给他,江知浊没说什么,拿过来放到了腿下面。然后俩人长时间的沉默,谁都没有再开口。
却也没有丝毫的尴尬感。
一直到探视时间快结束的时候,江知音说了一句,“哥,你要好好保重。”
江知浊大概是有所感触,但并未有什么过于的情绪反馈,他又笑了笑,朝她挥了挥手。
“阿音,等着哥哥。”
“嗯。”江知音说完,眼睛里的滚烫涌了出来。
江知浊还想说什么来着,张了张嘴,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有说。
他从桌底拿过东西来,跟着狱警离开,除了眸子里带着一点点浅笑,再无其他。
江知音就盯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从前那个二世祖一样的江知浊好像已经死了一样,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她想,但只要一想到是因她而起,心里又愧疚难当。
她猛然联想,那么江知行呢?每天对着她,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江知音闭了闭眼。
一定很痛苦吧。
她是个负担,累赘……
是永远甩都甩不掉的噩梦。
江知行深觉自己于她有愧,所有任何状况下都以为的隐忍包容。
他为此失掉了小唐。
像失掉了全世界一样痛苦不堪。
从郊区监狱出来,江知音打了个电话给江知行。
她说:“哥,我想报仇。”
江知行那边顿了顿,沉吟片刻:“脏了自己的手,不值当。”这种事,他来就可以。
江知音笑了笑,带着无力的嘲讽,脏?已经够脏了。
有些耻辱是嵌到骨头里的,也许用沈年的血,可以洗刷那么一点点的肮脏,哪怕一点点呢。
她想的,也仅此而已。
她没说话,江知行唤她一声,“阿音,哥希望你能开心,能走出来。”
江知音抬头望了一眼这一座四面高墙的地方,没有声音,没有人气。
而江知浊,就是在这里,一点一点消磨掉了他所有的年轻气盛。
“好,处理完了之后,我好好努力,重新开始。”江知音的声音甚至充满了某种迫切。
江知行想,沈年是她的梦魇,除非是她自己能够解开,否则真的只能一辈子困在里面,也许亲自报仇对她来说,不见的是坏事。他考虑了数秒,在话筒里沉吟着开口:“我来安排。”
“谢谢。”
—
沈年之前被革职,江知行暂时就没有往下的动作。
一个是因为周家,另外一个就是沈年他老子,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即便他被查办了,后面的势力也不可小觑。
退一步说,沈年如今对于周家也许没了那么大用处,但对于他爹来说,毕竟还是亲生儿子,要是在拉下马之后,再往上踩一脚,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但眼下江知音提了要求,那么江知行就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几天之后,沈年被带到了一个旧厂房里,他仍然是一副硬气凛然的样子。叫人不得不好奇,究竟什么样的事和人,才能让他脸上这个面具掉下来呢?
江知音:“哥,我跟他单独聊聊行吗?”未等江知行拒绝,她又说,“放心,他不能把我怎么样。”
江知行思忖片刻,交代了一句:“我就在外面。”
“嗯。”
江知音一步一步,迈进了厂房里面,每一步都是轻松又急切,她等这一刻……好像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沈年就被捆绑在椅子上,但神情似乎半点儿都没有什么不同。
也许是见过了太多大风大浪,从枪林弹雨中搏命回来,所以现在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江知音走近他,把他嘴上的布团拿了出来。
沈年活动了一下下颌,随即缓缓开口,“你胆子不小。”
大概是没想到,有人敢绑他。
江知音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她从兜里摸出了一把小军刀,轻轻一摁,锋利的刀刃就弹了出来。
那声响不大,但对于沈年来说,十分敏感。
他嘴角挑了挑,“想杀我啊?”
江知音不置可否,她俯了俯身,手里的刀刃一点点的靠近了他脖子上的大动脉。
冰凉的触感,终于让沈年的神情有了一丝变化,他先是皱眉,随即又舒展开,然后轻轻地笑了。
“阿音。”这不是个疑问句,他很确信,“是你。”
江知音有些意外,她的手微微颤了一下,锋利的光芒下就多了一抹血红。沈年嘴角的笑意渐渐扩散,“不问问我怎么知道是你的吗?”
江知音依旧没有开口。
沈年的腿倾斜了一下,往前稍微探了探头,拉近了俩人的距离。
“你的气息,声音,身上的每一处肌肤,发丝……甚至毛孔都刻在我心里。”他唇角上扬,似乎在回味什么,“阿音,你要杀我,我绝不躲。”
他说着,脖子还真往刀刃上靠了靠。
江知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点,她并不紧张,但是没做过这种事,难免手上有些不受控制。
“你刀子下面的位置,那里就是大动脉,一刀下去,血柱立刻喷涌而出,只要几分钟我就会死。”
“你不是恨我吗?来,动手吧。”沈年越说,情绪居然兴奋了起来,他像是在期待着。江知音的手抖了抖,心脏猛然跳动激烈,她的手一点点的从沈年的脖子上滑了下来,滑到了胸前。
沈年:“不舍得了?跟我一样不舍得吗?或许我们可以再……”
他的话未说完,江知音已经一刀扎进了他的胸前,鲜血顺着刀口流了下来,他穿了浅色衣服,血流瞩目,异常清晰。
江知音盯着那血汩汩流出,看了足有十几秒,然后忽然无比的失望。
“不是黑的呢。”她的手撤离了刀把儿,然后直起了身子,一点点的往后退去。
沈年的表情,也只是一瞬间的怔愣,随即迅速的恢复过来,他听到江知音的脚步越来越远,他说:“捅这里可死不了。”
那把刀就这样扎在他的胸前,他笑了,“心脏在左边,傻阿音。”江知音没有再回答他,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她转身往门口走去。
沈年的声音终于崩溃,他大喊着:“江知音!回来!杀了我!杀了我,就不会再忘记我!江知音……”
没有人应他。
就算他再怎么样,江知音也不会来他的身边,即便她谁都没有。
江知音走过旧厂房的台阶,看到了远处等待的江知行,然后朝他招了招手,“哥。”
江知行抬头看她,他弯了弯唇,就那么站在那儿。
江知音想,已经豁出去了那么多,怎么能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呢?
她不能给江知行找这种麻烦。
也不会。她杀不了沈年,报不了仇了。
—
唐澜澜一直心绪不安。
跟江知音见过面之后,她给江知行打过电话,提醒多注意一下,江知音的情况有点不太对劲。
都好几天过去了,按说应该没什么事儿,可是她就是心慌意乱的。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去一趟,亲自看看才能放心。
刚上十七楼,她出了电梯间,就看到了在旁边楼梯间抽烟的江知行,他坐在那里,几乎不懂。
视线不太好,但仍然能够看清是他。
她犹豫了一下,抬脚过去,“江知行。”
江知行闻声,下意识抬头看过来,就见唐澜澜立在身后,再想转头垂首都来不及了。
唐澜澜一眼就看到了他脸上的伤。
最明显的,是眉尾处那一道血口子,虽然没有流血了,但血痂清晰可怖。
其余都是一些指甲的抓伤。
唐澜澜在看到的那一刻开始,心脏倏然发紧,她暗自发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来一块四方手绢,然后走到了他旁边坐下,伸手就要去擦他一脸的狼狈。
江知行不着痕迹的躲开了,语气轻松,“你怎么来了。”
唐澜澜的手还在半空中,“看看阿音。”
江知行点了点头,“她还好,不用担心。”
唐澜澜没好气的站起身来,往台阶上下了一节,半蹲在他面前,俩手把他脑袋掰到与自己面对面正视。仔细观察了一下,数秒后叹了口气,“她还好,我看你快破相了。”
她拿手绢在眉尾的伤处轻轻沾了沾,吹了两下,江知行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她。
唐澜澜察觉到他的目光,“你看什么……”
结果话还没说完,被一把捞到了怀里。
江知行的胳膊很用力,恨不得揉进身体里的那种力道,唐澜澜没动,但身子有些僵硬。
“江知行……”
“你心疼我?”江知行问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一点微微的颤,但又怕引起小姑娘的反感,很快又说了句,“开玩笑的。”
唐澜澜嗯了一声,声音很小很小,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