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什么要打架?”
戴明好奇,所以问两边神情木然的士兵。
右手边一个看不清面容,浑身散发着淡淡黄光的士兵持着长枪站出来。
他的嘴并没有张开,但戴明听到了他的声音:“我们不是因为个人矛盾而打架。而是被裹挟别的意志打仗。这是我们存在的目的。”
戴明看着他身上的黄光,觉得像白云门内那众多修炼废的师兄姐身上的黄光。越看越像。越像,戴明越不愿现在就去费心深想其中的联系。
他现在只好奇这个人说的话的意思。
左手边有个看不清面容,浑身散发着淡淡黄光的士兵持着大刀站出来。
他的嘴也没有张开,戴明听到他说话:“生命自古以来,从来是要打架的。不会把架打好的生命也成为不了生命。”
戴明觉得有道理。所有生命都靠向下吞噬才能得以维系自身的持续存在。
他不再说话,示意他们随时可以打仗,不要受自己的影响而耽误打仗事宜。
两队士兵沉默的打了起来。俱木然拿着刀剑枪往对方身上缓缓招呼。打到后面,战场作了戏台。
鲜血染红了戏台表面。又生成了血色海洋。
曾经站着的许多生命漂浮在血色海洋里不见。
戴明望着胜利的一方朝着自己走来,脚踩血色海面。当前那人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黄光,手持大刀。
“你要我跟你们去见大王?你们的大王?”
戴明带着大刀男传给自己的讯息好奇跟在他们身后,踩在血色海面上,向着无边血海去走。
时间仿佛不在梦里规矩的流淌。好似就走了几步,戴明便发现自己置身在一间宽敞的办公室。
办公室有一张巨大的咖啡色木制办公桌。桌面正中放置八盏白色茶杯,摆围成圆,杯里装满黄色茶水。
桌前坐有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光头男人。
他怀里依偎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看不清具体模样——千娇百媚只是一种直观感觉,像是被人赋予的一般。
光头男人就是大王。这是戴明看见他就自动得到的讯息。
戴明还有一种本能感觉,眼前的大王好像曾经自己在虚假世界里打过工还债,名叫“这是一家好酒店”的酒店老板,王工。
大王用那双漆黑的眼望着戴明,嘴巴没有动,却有声音被戴明听到:“你从哪里来?”
办公室里没有围住这桌、人的墙。也没有天花板。大地是灰色的石板,占地五六十个平方。
再远处、别处,只漆黑不见有什么。
戴明知身处梦里,自然没有什么恐惧的心。只好奇这人的声音为何也和酒店老板王工几乎一模一样!
带着好奇,他伸手拿起一盏白杯一饮而尽后,如实答:“从白云门来。”
茶水没有任何味道,甚至连水的属性也感觉不出。
“你是谁?”大王又问。
“我有一个名字,在虚假世界取的名字:戴明。戴着光明的戴,戴着光明的明。”
戴明站在大王相对的桌子另一边,试图看清大王的脸,但怎么也做不到。
“你要到哪里去?”大王再问。
“不知道。走到哪里算哪里。”戴明开始怀疑,怀疑自己的梦被掺加了别的意志。
他本来不愿去多想韩一二长老送自己这些人来“京宗”,遇到的这些奇怪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讯息太多,理清很费脑子。他喜欢愿意的时候再去理清愿意去理清的事物。
随遇而安是他生来的本性。即使是虚假世界、器物内、器物的器物内、梦内,那又如何?遇到什么直接去面对就好了。
现在在梦里有人抛出哲学三问给自己。这是什么意思?
戴明想不出来,也不想再被问,抬手把桌子掀了。
桌子下有个向下的木梯,不知通向哪里。
看完木梯看周遭,他发现被自己掀掉的桌子不见了,大王与妩媚的女人不见了。
甚至脚下的灰色地板也不见了,变作了枯黄的草地。随着戴明的目光去看,一直延伸到眼光尽处,仍是枯黄的草。
低头去看,向下的木梯仍在。戴明入内往下爬。
往下爬了不知几步,入手的木梯不知何时作了黏手的柔软的黄液。戴明想抽手,如何也抽不开。想拔腿,腿已陷入黄液大半。
他不再挣扎,瞪着眼看着黄液把自己吞没。
被吞没当下,戴明又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黄蒙蒙的虚空里。
他还未来得及想些什么,并不强烈的窒息感骤然全面涌来。
他想张大嘴呼吸,却觉有双手死死的捂在嘴上。
……
“明哥,明哥!”
朦胧恍惚中,戴明听见张七二的声音。
戴明猛然睁开眼,下意识撑起身体,大口喘息。
逐渐聚焦的眼看清了当下的现实——小树林、池塘里荷花与菏叶,还有张七二。
烈日在叶外仍当空挂。蝉鸣还凄烈。鸟鸣旧悠扬。
戴明拖着湿漉漉的牛仔裤与粉色背心走离池边,爬上张七二靠睡过的梧桐树枝杈上。放下屁股,悬着光脚,满目滞然。
如此沉静许久,戴明忽然皱眉张嘴:“七二,这样不对。”
正靠着梧桐树干上,平静赏荷花菏叶的张七二闻声微笑抬头,问:“明哥,什么不对?”
戴明皱眉想说点什么,又不知怎么说。眉头皱得更紧的掏出烟盒,发现里面的香烟大半被浸湿。抽出唯一一支未湿的香烟想点燃,又发现没火。
树下的张七二见状笑着抛来一个红色打火机。
把香烟点燃,听着就从此树不断发出的蝉鸣音。戴明把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开,微微叹了口气,望着被清风拂动的叶,轻声张嘴:“我在梦里遇见王工了。”
“虚假世界里,‘这是一家好酒店’的酒店老板王工?”
张七二听吴阳说过他短暂的兼职生涯,对修行确实有某种程度的益处。
戴明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从树上纵身跳下。
“砰”的一声。
“哎呀!”
痛呼声响起。
戴明忘了自己的NPC之力被束缚,轻身术并没有随意使出,而去抵消四米多高的引力牵扯。
不过经过NPC之力常年的滋养,戴明的肉身之力也强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境地。
戴明若无其事的拍了拍屁股,边朝小树林外走边说:“我们去别处吧。”
张七二笑着抬头望了望仍热情的阳光,跑去池边摘了两片菏叶。一片作帽,一片作扇。
摘时,还问戴明要不要。戴明摆手却说:“温暖的沐浴阳光,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我不能去伤害荷叶的生命来阻挡我的美好。”
两人再次顶着烈日走在烫脚黄土大道上。
“七二,现在我们有两个紧要的事情要去做。一个是水,我们得搞个方便随身携带的容器装水解渴。一个是食物,我们得搞些方便随身携带的干粮治疗饿疾。”
戴明把心静到极处,仍觉汗如雨下,饥渴耐耐。
两人顶着烈日沉默的连续走了三四个小时,张七二早已失去了说话的想法。只跟着前面戴明粉色的背心走,成了他现在唯一的执念。
或许,上天有好生之德。乌云遮蔽了烈日,清风也来了。
或许,大地有载物之厚。前面有片瓜田,还有个瓜棚。
或许,君子有成人之美。瓜农曾是个读书人,只是后来家道中落做了瓜农。
他见两人奇异装束,又疲累万分模样,还没有一文钱。决定送他们一只瓜吃。
戴明无以为谢,教瓜农抽了一支香烟。
或许天涯同是沦落人。三人对瓜畅吃,举烟欢抽。
抽得尽兴处,瓜农问戴明二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两人自觉饥渴之苦的解脱全靠眼前瓜农。
对于恩人的疑惑自然知无不言,言尽事实。
“你们来自这个世界之外的怪物世界之外的虚假世界之内的白云门?”
瓜农觉得今天没有白过。瓜虽然被两人免费吃了三四只,自己却尝了从未尝过的美好香烟,听了从未听过的有趣奇幻故事。
对此奇幻,他无能去当真,只能当故事去充实一些惨淡人生。
临别时,瓜农指了条去洪州城的路。那里人多,是一郡首城,想来是适合两人去讲奇幻故事的好所在。
至于怎么去?用脚往南走二百余里就可到。途经红星乡、流江乡、岩岗镇、洪崖山。
戴明二人把香烟、打火机全给了瓜农。讨来个牛皮水袋装满了水,几块名为糗的块状干粮。
然后三人欢别。两人,一路向南。一人,独守瓜棚。
“明哥。我们是NPC修士吧?但现在咱在做啥?”张七二仍顶着已被晒焉了的菏叶,他瞧了瞧左边红日将落西山造成的美丽晚霞,张嘴轻声说话。
“不要想太多。路在前面就走路。”戴明本不愿意去想,言多自己也不解的事情也必有失。
他停下来,坐在羊肠小道边的荒草上,眼看夕阳。
张七二举目望了周遭荒野,见了荒草与几条藤蔓、狗尾巴草和一些不知名的小植物外,还见几座土坟在戴明背后几步外。
张七二好奇走去坟边,看那块矮小的青色石头造就的墓碑上写了什么。
墓碑上刻着的是华国繁体字,只有寥寥十八个字。
张七二小时迷过书法,对繁体字认得许多,便张嘴念出那些字:“土豆开门呔荷花仙子请开门呔不四开门呔”。
戴明闻声走来。看了看小土坟,看了看脸色小变的张七二,最终看着青色石碑上的繁体字,问:“你在嘀咕什么?”
“明哥,‘土豆开门,呔’是我们在一清山之巅进入白云门的入门术语吧?还有‘荷花仙子,请开门,呔’是我们出得白云门的术语吧?就是那‘不四开门,呔’我不知道。”
张七二的脸上似笑似哭,强迫自己伸出右手五指去掐算未来。
戴明知道“不四开门,呔”源于哪里——“这是一间杂货铺”的老板柳不一曾经带柳一、戴明两人进去他的器物加工坊念过一句术语:“不三开门,呔”。
结合这些事物种种,戴明很难不去联想现在两人所处的世界是在器物里。
其实,除了器物世界,虚假世界里还有哪里能遇到这种奇幻事情?
虚假世界科技之力造就的二元拟真世界?
也许从未对普通NPC开放的二元拟真世界也能达到这种真实程度。
想到这里。戴明忽有所感,把手搭在墓碑上。
一股熟悉的感觉蓦然传至戴明大脑深处。
果然,他感觉能从大脑中勾引出一个基本单位的NPC之力。
唤上张七二把手搭上墓碑,两人发声齐念墓碑上十八个字组成的术语:“土豆开门,呔!荷花仙子,请开门,呔!不四开门,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