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漫天飞雨,无情的浇灌漆黑的夜,一地残花就着猩红的血水,和泥土一起,蜿蜒曲伸,流向远方。。。
她跪倒在这片狼藉之地,注视着满地横尸,雨水顺着长发流淌,流过双眸,一片冰凉。素色衣裙染上点点残红,紧握的双拳,指甲深深嵌进皮肉,放任鲜血和雨水一起滴落。
皇城之外的京都,名满天下的风雨楼,势力已遍布整个武林。楼内高手云集,且聚集几乎所有权势之人。就连皇城内的人,也不得不对其的势力忌让三分。
近日的风雨楼正张灯结彩,显得异常热闹,烟花声声,宾客满座。风雨楼楼主莫重烟生辰之日,江湖各路各派人物纷纷到访祝贺。偌大的风雨楼,无数小厮侍女井井有条的打理着一切,不敢有丝毫怠慢或差错。
天色渐晚,楼主莫重烟和二楼主萧言正跟几位看似重要的人物攀谈甚欢。却丝毫没留意到屏风后面的一蓝衣女子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此时,正门外走进两名白衣素素的绝色女子,其中一名女子手捧一只精巧锦盒,步若青莲,双眸含笑的走向正厅。楼中诸多宾客皆凝气摒吸,均开始悄声议论,无不是惊艳的向她们看去。
“花月,花影见过风雨楼楼主!”两名白衣女子齐齐的向莫重烟福了福身,眉眼间却无丝毫低声下气之色,那一颦一笑之姿不失贵族风范。
“客气了,不知两位是。。。。。。”莫重烟神色微敛,稍显冰冷的注视着忽然走入的两名绝色女子,眉目间有些疑惑,想来,他从未与她们有过交集,然而这两名女子却不像是一般人,论武学,恐怕在这所有宾客之中,除了风雨楼之人,也难有几个敌得过此二人。
“我们奉了主人之命,前来送上贺礼,恭贺楼主生辰万福。”为首名为花月的女子款款说道。
顺便将锦盒递给一边的侍女,侍女接过花月手中的锦盒,一路恭敬地呈至莫重烟手中。
“不知二位的主人是谁,可否报上名讳?”二楼主萧言手执白玉杯,轻嗅着杯中美酒的醇香,轻描淡写的问道。
“我二人来自听花小榭,至于主人名讳,奈何我们也无从知晓,今日只是奉主人之命,前来奉上贺礼。”另一女子花影说道,眉目间流转的风情,再次令周围江湖人士唏嘘不已。
“听花小榭?”萧言放下酒杯,有些深思的看向楼主莫重烟。
莫重烟打开那小巧精致的锦盒,是一支白玉桃花,精致贵重,只是镶嵌的花瓣间,染上了鲜红的血色,妖异非常。他微微拧起俊眉,片刻间便关上锦盒。
“请回去转告你们主人,莫重烟多谢他的一番好意,他日若得了空,请他来风雨楼一聚。”一言一语之中深意未明,以及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和丝丝戾气。在场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江湖上谁都知道,风雨楼最不喜有人不将他们放在眼里。都暗自叹息着,又有人即将沦为风雨楼的牺牲品。
“是!一定将楼主的话带到,那么,请容许我们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说话间,花月花影两人便告辞离去,众人注视着两名白衣女子渐渐退出大厅,似乎还未回过神来。
“原来是听花小榭,也难怪,只有那里才有这般绝色的女人了。。。”宾客之间开始窃窃私语。
“是啊,听说一夜之间出现在京都,谁也不知道她们的来历。”
“而且都是些姿色相当不错的女子,才学兼备,令许多人士为她们所倾倒。。。。只可惜,她们只卖艺不卖身,要不然。。。。。。。。”一个满脸横肉的富商满脸猥亵的笑道。
“据说,听花小榭的主人相当神秘,没人见过真容呢。。。。。。”
“楼主,你怎么看?”萧言把玩着手中白玉酒杯,美眸微启,笑意不明的看向刚才两名女子离去的方向,有些神游的问道。
“派人查一查她们的底细。。。。。。”莫重烟冷言道,好的兴致早已被那来历不明的两人扰了,带着霜雪的冰寒,拂袖离去,留下满堂宾客哗然。
“遵命,楼主!”萧言轻声而慵懒的应道。
楼主退场,在位的大小人物也不敢多留,便纷纷起身请辞离去。直至夜深时,只剩几个看似富商巨贾的人还在与萧言有一句没一句的谈笑着。
月清离躲在屏风后面都快睡着了,身边的两个侍女为难的左看右看,生怕一不小心让她惹出什么乱子,得罪前厅的人,祸及己身。
月清离睁着朦胧睡眼,嘟着嘴,清丽姣好的面容有些不悦,皱眉间,便不顾侍女的反对直接大步冲向大堂。
“你们到底还要说多久啊?要不要给各位安排好客房呢。。。。。。”她努努嘴,对着几个还未离去的客人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对这个突然出现的蓝衣女子,有些不知所措。
“小离,怎可对各位大人如此无礼。”萧言打开折扇,轻声责怪。虽是怪罪,却带着笑意和宠溺,完全没有要责难她的意思。众人见状,猜想能自由出入风雨楼,且容二楼主这么袒护的年轻女子,顿时便会了意。所有人齐齐的跟二楼主告辞,一会功夫便人去空空了。
《贰》
恢复平静的风雨楼,显得极为冷清。仿佛适才的热闹只是转瞬即逝的虚幻。在场的,只有一袭蓝色衣裙的月清离,和白衣胜雪的萧言。
“终于躲不住了?”萧言戏谑的笑看着她。
月清离尴尬的捋捋额前的头发,说:“你说要带我去花灯会的。”
“你啊。。。。。。就不能安分点。。。。。。”萧言将折扇合起,宠溺的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无奈的笑了,转身向大堂外走去,月清离则欢快的跟在身后。
“见过楼主!”行至风雨楼正门外不远,萧言便停下,慵懒而恭敬的向莫重烟行礼。
月清离见状,突然沉了脸色,立即转身,想往回走。
“小离,站住!”莫重烟有些冰冷的声音响起,令她不由得身子一颤,停住脚步,心头泛起莫名的苦味。
“月清离参见楼主!”她像楼里的每一位成员一样,恭恭敬敬的对莫重烟福了福身。
“属下还有要事,就先行告退了!”萧言看了眼有些恼怒的月清离,微微笑着拂袖而去,留月清离在原地不知所措。
十五之前的月还未圆满,像只银钩挂在天际,洒下柔和而清凉的微光,云层在风里层叠翻滚,不时俯瞅人间凄苦的众生。月清离安静的走在布满花灯的运河边,河边围满了放花灯的痴情男女。她望着河上那明明暗暗地灯火,竟看得有些痴了。不知不觉时,眼前出现了一盏桃花灯,那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是莫重烟,他将花灯放置于月清离的手间,俊冷的面容依然冷漠如初。
“若是萧言与你同来,你便会开心么?”透过华灯初上的运河,穿过人群熙攘,莫重烟轻声说道。
她身子微动,唇微启,明快而忧伤的笑意浮现在嘴角。转身轻轻挽住他的衣袖,嗔道:“才不是那样呢,只是小离一个人呆的久了,很闷,没人和小离说话,楼主也很忙。。。”她委屈的低着头。
迟疑片刻,他看向远处正在散去的人群,“很晚了,去放灯吧。”执起她拽住自己袖口的手,往人群中走去。
月清离注视着那盏桃花灯顺着河流越飘越远,直到和所有灯光融为一体,或飘或沉。她望向身边的莫重烟,明明咫尺相依,却像隔了天涯般遥远。
夜色深沉,道路旁依然残留在枝头的碎花,像暮年垂老的一叶枯蝶。望向苍茫的天空,悠悠夜空下,流连着尘世最后一抹灿烂浮华,零落凋残,尽染满地凄凉。天边初升残月,昏黄光影,倾洒在人间,遗落满地迷惘。
京都城内,依旧繁华似锦,各处的小摊小贩依然叫卖着,几家名气颇重的酒家歌妓坊比白日里更加热闹。处于皇城边上的听花小榭此时灯火通明,高朋满座,歌舞声声入耳,琴曲柔美婉转。
“事情办得如何?”听花小榭的听雨轩内,身着白衣的年轻公子临窗而立,无视厅外吵嚷,凝视窗外即将下沉的一弯残月,面部一副银白的诡异面具在月下泛着森光。身后站着一华服女子,风华绝代。
“回主人,礼已送到。”女子小心翼翼的回道。
“莫重烟说什么了?”沙哑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金属般的浑浊。
“说若主人得空,请去风雨楼一见。”微微抬头,正是那名叫花月的貌美女子,含笑且郑重的回答着身前人的问题。
“哼,会的!待到见面时,便是他血债血偿的时候!”银白的面具下,传出刺耳的笑声,含着隐隐杀气。
“对了,还有一事要禀明主人。”花月继续说道。
“说!”
“听说,兰霜近日便会回京都。”
“风雨楼的三当家?”
“是,她精通蛊毒,且造诣匪浅,此人不得不防。”花月抬眼望向窗前的人,语气清婉,不敢有半分逾越的动作。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花月告退。”
女子退下后,白衣银面人矗立许久,直到明月完全退出暗黑的天空,才与月色一起,沉入无边的黑夜之中。
《叁》
次日,月清离有些无精打采,换了一袭男装,她去了昨日宾客口中极度称赞的听花小榭,叫了壶女儿红,自斟自饮。屏退左右,听着那些从纤纤玉指下倾泻而出的天籁之音,望着窗外那一片云雾,痴痴微笑,她只是想起了那被她尘封已久的故事。
“这上好的美酒,你却当水般饮之无味,真是可惜。”正当她神游天外之际,已有人在她身边落座,一身紫色长袍穿戴的恰到好处。
“堂堂二楼主,怎么有空来这闲坐?”她淡淡的看了眼萧言,继续望向窗外。
“在为昨日生气?”萧言笑问道,说话间还不忘为自己将酒倒满,悠然的品了起来。
月清离不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些酒的辛辣引得她剧烈咳嗽起来,粉白的脸上有些红。
“不会喝酒便不要喝,你这般折磨自己做什么?”萧言眉宇微拧,一手轻轻拍了拍月清离的背,有些担忧的说。
“都说酒能解愁,可我怎么更难受了?”她有些微醺的望着桌上的酒杯,口齿不清的轻声呢喃着,声音中带着哽咽。抓过酒壶,发现竟然空了,她有些不高兴地嘟嘟嘴。“老板,再来一壶!”
“小离,你醉了,回去吧,若是被楼主知道了。。。。。。。”萧言欲言又止,看向脸已经红透的月清离,有些心疼。
“楼主?呵。。。。。。是啊,他是楼主,他不是行哥哥。。。。。。”月清离醉眼迷蒙的将杯中酒咕嘟灌下肠,两滴清泪便落了下来。
还记得那年,她像个乞丐一样,流落在街头,身上的衣服破烂肮脏,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她只是想要活着,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为了抢一个馒头,她被摊贩追打,被街上的人扔石子。。。。到处都是伤。头上在流血,身上也在流血。她笑了,沁着血,笑给那苍天看的,她以为,自己终于是要死了。
身子被人提起,像在飞一样,轻飘飘的。
她醒来时,是在一片墨绿竹林中的小屋,屋外有一处湖泊,在阳光下泛着粼粼之光。还有那个,在湖边吹着竹笛的青衣人。
他叫莫行,是他将她从人们的棍棒下救了出来。她问他,为什么会救一个乞丐,他说,因为她那时的笑容,那抹漠视苍生的笑。莫行为她取名,月清离,像月一样清冷,却从未离开过天空。
他们在那片南山下住了好久,她们一起种下她最爱的桃花。她听他吹曲,看他练剑,听他说起外面的故事。她甜甜的叫他行哥哥,她像个快乐的小鸟一样围着他转,她以为,她能忘掉一切,就这样一直,跟他在一起。
但莫行还是消失了,在他出门的那个早晨,便再也没回来过。
在她以为忘记的时候,半年前,一群陌生而冰冷的人将她接到了风雨楼,她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在高高在上的风雨楼第一把交椅上,他叫莫重烟,冷冷的面容和无尽威严告诉她,那个人,已经不是她的行哥哥了。那个温柔对她笑的莫行,似乎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