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阳的话语,在这随着天色渐暗,而逐渐变得寒冷起来的夜里。
给少女那颗冰冷的心和瘦小的身躯,都是仿佛注入了一股温暖。
此时,她那原本显得自卑与怯懦的瞳孔中,闪过了一抹妖异的色彩。其深处,那三个极为细小的碧绿小点微微亮起,愈发明显了起来。
魏阳注视着这一幕,眉头微微一跳。
碧蛇三花曈,果然名不虚传,当然,丝毫影响不到魏阳就是了。
他轻轻的将她脸颊上散落的一些发丝别至耳后,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魏阳的细心动作,令她小脸有些发红,怯生生回答:“我叫青鳞......”
“青鳞,很好听的名字。”魏阳点点头,再次问道:“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青鳞摇了摇头,低下了脑袋,轻咬着有些发白干裂的嘴唇,眸中隐隐泛起泪光,有着一抹孤独与落寞之色,“我,我没有家,我就自己一个人。”
魏阳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怜惜,向她伸出了一只手掌,微笑道:“我叫魏阳,你以后愿意跟着我吗?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青鳞愣住了,她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温和,长得很是好看的大哥哥,小嘴张了张,却是说不出话来,脸颊上,有两颗晶莹的泪珠缓缓滑落。
她那隐藏在宽大黑色袖袍之中的小手似乎动了动,想抬起来,却又有些下意识的害怕。
魏阳则是充满鼓励的看着她。
片刻后,她似乎鼓起了勇气,小手有些犹犹豫豫的,从袖袍之中勇敢的伸了出来,露出了一截雪白的手腕。
在那雪白的手腕处,生长着许些青色的细密蛇鳞。
她紧张盯着魏阳的表情。
魏阳目光也是落在了那些蛇鳞之上,脸上依旧是笑容温和,没有露出丝毫嫌弃的表情。
见此,终于,她鼓起勇气,将那略显瘦弱的雪白小手,有些颤抖的,轻轻搭在了魏阳宽大的掌心之中。
这是一只很温暖的手掌,这是青鳞的第一个念头。
很温暖,一直暖到了心坎里。
于是,她心中最后一丝防备,也是不知不觉间彻底消散了,鬼使神差的,就握紧了那只温暖的大手,点头答应了下来,“我愿意!”
魏阳看着点头答应的青鳞,脸上的笑容愈加浓郁柔和了起来,也是五指缓缓收拢,握紧了她那只有些冰凉的小手。
随即,他伸手搂住青鳞膝盖腿弯处,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第一感觉,就是很轻,轻得过分了,宛如没有重量一般。
而骤然被抱起的腾空之感,也是使得青鳞小小的惊呼了一声,双手下意识的搂住了魏阳的脖颈。
魏阳手臂掂了掂,笑道:“你怎么这么轻?太瘦了。”
可他话还没说完。
青鳞的小肚子处,就是隐隐传出了一阵咕噜咕噜的,宛如打鼓般的声音。
顿时,她小脸瞬间变红,把脑袋埋在了魏阳的肩膀上,不敢抬起来。
“肚子饿了?”魏阳一笑,抱着她大步往巷子外走去,说道:“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再去买几件衣服。”
……
青鳞,一个很可怜的小女孩。
母亲是人类,父亲则是蛇人。
在塔戈尔大沙漠这里,偶尔会有着人类女人,被男性蛇人凌辱的事情发生。
按照常理来说,蛇人与人类发生关系,一般并不会诞生后代,然而世事无绝对。
比如萧炎和美杜莎,不就是属于一发中的吗?
因此,总有一点极为稀少的几率,与蛇人发生关系后的女人,会怀孕,并且诞生婴儿。
然而,虽然会诞生婴儿,不过这种有着人与蛇人血脉的婴儿,一般即使顺利诞生了下来,也很难存活下来,会中途夭折掉。
而青鳞的诞生,以及长大,且是在这种极度仇恨蛇人的城市里,不得不说,是個奇迹。
但她也是不幸的。
像她这种人,是不被人类甚至是蛇人承认的。
因此自她有记忆以来,人类与蛇人都是将之视为诅咒一般的异类来对待。
她活到这个年纪,除了受到的白眼与厌恶嘲讽更多之外,并没有收获其它任何东西。
在她的世界里,除了冷漠之外,似乎从来没有感受过太多的温暖。
她从很小开始,就是孤单一个人玩耍,因为没有人愿意跟她做朋友。
每当她鼓起勇气,满怀期待又小心翼翼的尝试去靠近那些小朋友时,他们都会很快就被各自的父母带走,那些大人顺便还会咒骂她几句。
久而久之,她就开始变得很惧怕那些大人们,他们看她的那种眼神,令幼小的她感到害怕。
后来她长大一些后,才明白,那是厌恶与鄙夷。
甚至有些时候,附近如果有哪户人家,家里有做佣兵的亲人去世,死在蛇人手中后,那些人还会专门跑过来咒骂她,甚至动手打她泄愤。
骂她是一个不祥之人,该死的贱种等等……
她从小就学会了卑微,她怯懦,不敢奢求任何。
包括她的母亲,看她的眼神也很是复杂。
在她的记忆中,母亲经常会独自一个人坐在那里默默流泪,每当这个时候,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就会变得很可怕。
时而愤怒憎恨,时而嘴里不停的低声咒骂着,有时还会动手打自己。
但母亲大部分正常的时候,就不会这样。
这也是青鳞心中,从小到大,唯一对她好的人。
在她冰冷的内心中,母亲,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一丝不多的温暖。
但在一年多前,她的母亲也是病逝了。
当母亲躺在床上,病得快要死的时候,却没有一个邻居愿意靠近过来,帮一下忙。
她鼓起勇气,去哀求他们,可所有的人都是无动于衷,没有一个人愿意对她伸出援手。
在那一刻,她绝望了。
这座热情的沙漠城市,让她感觉到的,只有一片冰冷。
他们对别人总是那么热情,唯独对她,却又是那么的冷漠。
对她,从来都只有无尽的厌恶,和无休止的辱骂。
最后,在某一个夜晚,她的母亲在最后的弥留之际,用力的拉着她的手,告诉她,不要怨恨,以后要好好的活着,努力的活下去。
说完这句话,她的母亲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她趴在母亲逐渐变得冰凉的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早已几乎是满目疮痍的幼小心灵中,连最后的一丝温暖也是彻底失去了。
第二天一早,才十二岁的她,用一张席子和一床被子卷起了母亲的遗体,拖拽着,艰难的拖去城外安葬。
瘦弱的她,一步一步的拖着母亲的遗体,无比艰难的行走着。
一路上,所有人望来的都只有冷漠的眼神,一些人甚至还会呸一口晦气,然后拂袖快步离去。
没有一人愿意停留哪怕片刻,或是上前帮忙。
直到黄昏,她才终于在城外十里处,用沙子埋葬了她的母亲。
当又累又饿的她,跪在母亲的坟前时,内心满是冰冷,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没有任何色彩。
她很想就这么躺下去,躺在母亲的坟边,一觉彻底睡过去不愿再醒来。
她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个世上,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所有人都厌恶她,讨厌她。
为什么?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直到天色昏暗下来,气温开始变冷时,才惊醒了她。
最后求生的本能,以及母亲最后的叮嘱,让她鼓起了最后的一丝力气,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
靠着家里剩余的一点食物,她最终还是活了下来。
从此,她就像是这座城市里的一只老鼠般,躲在阴沟里偷偷的活着。
她白天不敢出门,唯有在傍晚时,街道上冷清下来后,她才敢将自己包裹在黑袍中,偷偷的出来外面。
或是去一些饭店酒楼,及大户人家的后门处,捡拾一些倒掉的剩饭剩菜来果腹。
又或是帮那些外地人,做些引路向导的活计,换取一些赏钱。
如果遇到大方的客人,随手丢给她一枚银币的赏赐,她就能够以此换来粮食吃好久。
有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么活着,是为了什么。
可她依旧是这么麻木又艰难的,活了一年多。
直到今天,她遇到了他。
一个穿着黑色绣金纹华贵锦衣,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
他没有嫌弃,也没有厌恶自己。
反而很是温柔,温暖。
就像是一道光,照射进了她内心深处,那阴暗的世界里。
他告诉她,她的眼睛很美。
她的存在,是有意义的,是独一无二的。
她的诞生,是一个奇迹,只是别人不懂她的美。
他还告诉她,他们之间,今天之所以会相遇,都是命运的安排,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他叫魏阳,一个散发着温暖光芒的男人。
他问她,愿意跟着他吗?
还说以后他就是她的家人,以后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家啊!
一个她几乎都要忘记了的词。
她点头答应了。
就像一艘在大海中漂流了许久,踽踽独行的破陋小船,终于遇到了一个温暖的港湾。
或许,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在这一刻,遇到他吧。
她如此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