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水宫船舱,楚留香眼神复杂的看着满脸平静的厉朝峰。厉朝峰已经在苍龙号上换上了干燥衣服,依旧是一身灰黄长袍。而楚留香,则脱下了外套,只留一身纯白内衬蔽体。随着神水宫女带着楚留香的外衣离去,楚留香忍不住开口问道。“厉朝峰,这件事和你并无关系,你为什么要来?”厉朝峰端起面前茶水,轻轻嗅过,没有喝下,只是微笑反问。“妙僧无花是我杀的吗?”楚留香叹气,无花在少林假死脱身,但最终却死在了龟兹王城之中。杀死无花的凶手,就是厉朝峰。厉朝峰并没有撒谎,他只是没有置身事外罢了。因为楚留香和神水宫的冲突缘由,从不是无花死在了谁手里。可此事若只与水母阴姬有联系,忘记承诺的楚留香必死无疑。但有了替苍穹魔龙遮掩这个理由,楚留香才会有一线生机。水母阴姬武功绝顶,可以强人所难,但不能逼人去死。厉朝峰凭空给楚留香找了一个理由,却是实实在在救了他一命。上下打量着厉朝峰,楚留香和厉朝峰相识于沙漠之行,最终在蝙蝠岛分道扬镳。在楚留香的印象里,厉朝峰总是一身蓝袍青衣,还喜欢披着一头马尾,尽显年少轻狂。而现在,长袍材质不错,却是灰黄为主,束发为髻,却是模仿世人。除了身高,厉朝峰装束很普通,完全不如楚留香白衣飘飘,自带离尘之意。没有端茶,楚留香目光陷入回忆,怅然说道。“时间一晃而过,没有神水宫提醒,我几乎没有意识到,我们已经认识十年了。”“十年.”厉朝峰放下茶杯,语气也是颇为感慨。“十年过去,香帅依旧是那个风流倜傥的香帅,而我却从一介无名之辈,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苍穹魔龙。”“时过境迁,不过如此。”听着厉朝峰的感慨,楚留香有些无语,嘴里笑道。“沙漠之行,你以一人之力搏杀了妙僧无花,又战平神刀无敌白天羽,还和我们一起杀了石观音,可说一举成名。”“你只是出身无名,却从不是无名之辈,至于时过境迁,只是你自身的选择而已。”厉朝峰微笑,偷袭无花,被白天羽压着打,和石观音拼命。往事历历在目,却也是过眼云烟。白天羽都死了**年了。自己选择吗?呵,如果没有蝙蝠岛之行,厉朝峰现在应该和王动一般,已经当了一个远离尘世的富贵闲人吧。凡尘如狱,但与他何干?纵使看不过眼,忍住便是。一口饮尽茶水,厉朝峰哈哈一笑。“人生自古难两全,惟有遗憾戕肝肠,纵马一跃奔黄河,不负岁月不负心。”“楚留香,人生从没有什么选择,我等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群闭目前行的庸人罢了。”楚留香看着厉朝峰饮茶唱诗,却是微微愣住,随即讶道。“茶里没毒吗?”厉朝峰手指一僵,却是微微摇头,口中笑道。“宫南燕虽然很蠢,但还没有蠢到给我这种人下毒的程度。”抿了抿口中茶水,厉朝峰叹息。“只是制茶手艺不佳,有些不合口味罢了。”厉朝峰不喜饮酒,最是好茶。神龙帮被他发展如此壮大,厉朝峰就这么一点爱好,他喝的茶叶自然是一粒粒精挑细选出来的。莫说神水宫茶叶只是普通,就是市场上最好的茶叶,也不如厉朝峰日常喝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纵使努力坚守本性的厉朝峰,也避不开人性使然。而楚留香还以为厉朝峰不喝茶,是因为茶里有毒。想当年,厉朝峰可是姬冰雁嘴里的验毒能手,只有他过了嘴的东西,楚留香三人才能安心吃喝。被神水宫抓住后,楚留香是滴水未进,此时早已口干舌燥。眼看茶水无毒,楚留香连续灌了五六杯,随后才心满意得的仰躺船板上。江湖人对厉朝峰畏之如虎,但楚留香却知道,厉朝峰本性从来不坏。他只是厌恶江湖上的各种规矩罢了。轻拍肚皮,楚留香耳中听着周围的动静,却是好奇问道。“刚才你为什么不杀了她?”厉朝峰微笑反问:“杀谁?”眼见厉朝峰装糊涂,楚留香叹气。“当然是宫南燕。”厉朝峰呵呵一笑:“若我真杀了她,香帅可会替我隐瞒真相?”楚留香表情一僵,最终还是不确定的回答道。“我大概不会往外说。”厉朝峰微笑反问:“所以,我为什么要因为你的事情,和水母阴姬这种大人物斗得你死我活?”霸龙选择海上灭口,纵使宫南燕船上没有飞鸽传书,也难保证事情不被水母阴姬查到真相。不说楚留香这個不喜欢撒谎的家伙,苍龙号上那么多船员,也不是人人能守口如瓶的。酒后吹嘘这种事情,对常年在海上航行的水手是最光彩的时候。一年他们忍得住,十年,二十年呢?但一个秘密被太多人知道,就不再是秘密。楚留香没有追问厉朝峰为什么不信任自己,他只是闭上双眼,继续问道。“但这事本和伱无关。”问题又回到了起点厉朝峰很清楚楚留香想问什么,从来无法无天的苍穹魔龙,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厉朝峰和楚留香见面不过三四次,从未交心,也没有多少交情。楚留香死不死的,厉朝峰作为局外人,不该以身犯险的。除非,他是一个天大的好人。坏人作恶,纵使恶贯满盈,楚留香也是无力劝说。但好人,却能被话语劝动,最终浪子回头。盘着手中茶杯,厉朝峰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只是问道。“香帅和胡铁花是朋友。”楚留香睁眼,眼神里充满无奈:“当然。”厉朝峰语气平静:“最近一年时间里,我和胡铁花也见过几次面,还算相谈甚欢。”“我可不想和胡铁花再见时,只能对他说一句.香帅之死,厉某无能为力。”楚留香看着厉朝峰的眼睛,也是叹道。“只是如此。”厉朝峰点头微笑:“难道香帅觉得你我的交情能够生死相托不成?”楚留香起身坐在厉朝峰面前,语气里隐隐有些羡慕。“看来胡铁花的确交了一个好朋友。”厉朝峰笑:“他这种人总是能交上朋友的,我也许是他最后悔交的朋友,但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我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