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真金第一次见到张小凤如此狼狈。
他依旧话不多,可是表情像是一只落水狗。
打火队里的规矩,如果有兄弟丢在火场,必定要全力以赴救出来。
死要见人,活要见尸。
哪怕已经是一片灰烬,也要找到兄弟亲友的残骸。
当年的汴梁大火中,木楞见过太多的尸体无法寻回,就算是寻回之后也是面目全非,肢体不全。
他们大多数都在一场大雨之后,魂归汴河了。
木楞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愿看到这样的场面。
“全员出动,给我把他们带回来!”木楞声若洪钟。
木楞接着又叫过环饼,紧紧地扶着他的脑袋说:“小子,现在你要派上大用场了,跟在后面,找到人之后,立刻给我背出来,听到没有?明白没有?”
“明白。”环饼点了点头。
除了在外围控制火势的打火队员,其余的打火队员纷纷排好了顺序,挨个往蓑衣上浇上水,两人一组接替冲进去找人救人。
“记住,不要待时间太久,找不到人立刻回来。”木楞又强调了一遍,他更不希望困在里面的人没救出来,又有新队员困在里面。
湿抹布是他们的呼吸法宝,可是撑不了太久,时间长了水就会被烤干,更重要的是,热水汽会被呼吸进去,那个时候更加难受。
蓑衣是他们最好的贴身防火服了,但同样并没有想象中实用。
时间稍微一久,蓑衣上的水就会被烤热,之后水汽蒸腾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是身体被扔在了蒸屉里,又闷又烫。
更有甚者,要是被烤干了,蓑衣立刻会成为新鲜的燃料。
但如果不用这些仅有的防火工具,他们就直接成了铁丝上的烤肉,肉身之躯,更难抵御烈火的侵袭。
因此,当务之急是要立刻找到困在火场里队员的下落,耽误的时间越久,他们将会越发痛苦。
因此,打火队员轮番进去找,出来之后,还要在重新在蓑衣上浇水降温。
此前进去搜救的打火队员都回来了,目前他们已经带回了一个受伤的打火队员,可是环饼却没有回来,此外还有那两个被困在里面的打火队员。
那个跟环饼一起进去的队员说:“环饼就像一头猛牛,拉也拉不住,进去就没赢了。”
“这个傻小子干什么去了?你们接着两人一组,继续进去找。”木楞有些紧张了。
“我也要进去。”
这时李真金站起身来,披上蓑衣,他还有些一瘸一拐。
“你歇着!添什么乱!”木楞说。
环饼啊环饼,李真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里默默对环饼祈祷。
不过一会,巷子里传来一声叫喊,是环饼的声音。
环饼的肩上扛着两个队员,正向巷子口跑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张小凤。
冲出了巷子口,环饼就跪倒在了地上,浑身赤红,大概是所以已经滚烫了,他干脆丢了蓑衣,打了赤膊。
真金连忙扑上前去,环饼仿佛是用力伸出手来,摇摇晃晃地抓住了真金的手。
“哥,我找到了……找到了,我……挣脸不?”环饼说。
真金听了这话,又笑又哭,说:“挣脸,挣脸。”
张小凤这时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把环饼扶了起来。
“我没说错你,你是能吃,但是也确实能干。”
对于张小凤来说,这句话几乎等同于最佳的称赞了,他从来不会主动称赞其他任何人。
“环饼……环饼……”环饼又说。
“我知道了,你叫环饼。”张小凤又说。
“他的意思是说,想吃环饼。”李真金说完这话,忍不住笑了。
张小凤的嘴角微微撇了下,他笑了,但又给人感觉仿佛在笑。
“好,回去让你吃个够。”张小凤淡淡地说。
环饼救出的两个队员都受了重伤,年方二十的林六还没有结婚,他的腿鲜血淋漓。
另外一个就是汪子路,他的胳膊扭伤了,不能活动,看上去还好。
其实这些队员们当中,大师兄张小凤是最喜欢汪子路的,汪子路最爱惹事,可是秉性善良仗义。
张小凤话少,汪子路话多,两个人倒是正好像是阴阳太极合在一起。
这下看到汪子路没事,张小凤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能烧死我的火,世上还没有练出来呢。别忘了,我可是吃过我妹练的仙丹啊。”汪子路依旧嘴贫。
“下次有仙丹,给我留着。”张小凤说。
汪子路的妹妹是在药铺当学徒,之前曾经跟着云游的术士学过炼丹,不过后来那个术士突然不知所踪,据说是云游四海去了。
由此他五次了妹妹炼出的丹药,三天没有屙出东西,憋得昏天黑地。
到了第四天,他突然拉出了金色的粪便,之后就全好了。
这件奇事汪子路一直挂在嘴边,叨咕个没完。
“没有下次了,早知道我当初从粪坑里给你留一些。”汪子路又说。
打火队里,也只有汪子路会这么跟张小凤开玩笑,惹得大家纷纷笑了起来。
一时间,刚才火场里的惊险在笑声中,仿佛昨日烟云了。
然而这时汪子路却突然咳了起来,一口鲜血喷在了地上,大家纷纷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