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万年气势一滞,高高举起的右手,怎么也不敢挥下去。
很显然,自己拿贩卖私盐的案件对付李毅,李毅就拿艾家的把柄对付自己。
自己进一步,李毅就进一步。
若是自己退一步……
艾万年犹豫。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金鼓声。
只听一阵激烈的鼓声,远处一支军队以战斗队形缓缓而来。
他们打着明军的旗号,刀枪林立,队列整齐,但凡拦路的边军都被长枪驱散。
周围的边军面面相觑,一时间不敢妄动。
一个游骑跑到艾万年面前,躬身道:“将军,有一伙明军来了,打着角河堡的旗帜,没有命令咱们的人不敢动手。”
艾万年心中也有些犹豫。
双方都是明军,一旦发生械斗,或者是出了人命,那自己一定会被牵连。
他心中犹豫。
又想阻拦这支援军,又不想将事情闹大。
飞山虎张胜可不会干等着。
他心里担忧李毅的安全,哪里管什么边军不边军,直接让手下前进,只要有边军阻拦,就用手里的兵器教他们做人。
边军们没有得到命令,根本不敢硬顶着。
被打得节节败退。
张胜率领部下蛮横的冲了进去,看到李毅安好,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对着李毅下拜道。
“大人,属下来迟了。”
李毅望着严阵以待的辅兵,点点头。
他看也不看艾万年一眼,直接道:“布颜率领骑兵守住官庄出入口,张胜指挥辅兵抢占城门楼。”
两人分别领命。
飞山虎本来就是流寇出身,对于进攻官绅大户的官寨最是有经验。
他指挥辅兵在庄外的民居中找到两把梯子,将辅兵分成两拨,让刀盾手为先锋,其余兵丁随后。
艾万年看着李毅调兵遣将,要进攻官庄,脸色无比阴沉。
他如何会愿意让李毅抓捕自己的亲人,连忙调动军队,在城门楼外阻拦辅兵。
双方对峙,站在城门口上的艾家人都惊疑不定的望着这一幕。
他们有些担忧的看了看艾应甲。
艾应甲心中一沉,但面上还是平静的道。
“大家不必担心。我儿是游击将军,是那李毅的上官,晾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辅兵和边军全都手握兵器,眼神凶狠的盯着对方。
艾万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心中颇多忧虑。
李毅淡淡道:“艾将军,还请你将军队调走,不要妨碍下官抓捕案犯。”
艾万年只觉得胸口沉闷,差点一口鲜血喷出来。
他愤怒的看着李毅,咬牙道:“李毅,你无权抓拿我们艾家的人。”
李毅从怀里拿出来一份牌票。
“好让艾将军知道,当初清查马家一案,制台大人发给我牌票,授我缉拿相关案犯的权利。”
看着总督衙门的牌票,艾万年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自己本想逼李毅就范,没想到计谋没成,反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今李毅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自己倒是没了办法。
“艾将军,总督衙门的牌票在此,你是让开,还是要抗命?”李毅神情平静的问道。
艾万年回头望着城门楼。
只见父老乡亲都满脸热切的望着自己。
他着实不愿意退让,可是在总督衙门的牌票面前,他不敢不退。
他思来想去,还是摆摆手,让军队撤离。
这一幕,让城门楼上的艾家人大惊失色。
一个头发雪白的老头拉着艾应甲的手道:“应甲,这是怎么回事?万年是堂堂的游击将军,如何会怕了李毅?”
艾应甲也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脸色难看,只能安抚道:“族长稍安勿躁,有万年在,绝不会让李毅带走咱们。”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他心里也没谱。
他没想到,本来是要拿捏李毅的事,突然换个方向,李毅竟然拿捏起他们艾家来了。
边军撤离,飞山虎指挥着辅兵开始整队。
李毅拍马走到城门楼前,声音洪亮道:“艾家的人听着,马家有人指认你们走私铁器,勾结套虏,还与刺杀史可法一案有关。现在打开城门,束手就擒,不然打破城门,死伤无数,不要怪我。”
听到这番话,城门楼的艾家人皆是变色。
族长更是颤颤巍巍的道:“我艾家祸事将至,祸事将至啊。”
其余艾家人也是吓得魂飞魄散,一脸惊恐。
“打开城门。”
“打开城门。”
“打开城门。”
辅兵们纷纷举着兵器,大声呼喊。
排山倒海般的声势,吓得艾家人手足无措。
他们不敢对抗官兵,但又害怕打开城门,会被官兵所害。
心中恐慌之际,他们对艾应甲也是生起了怨怒。
要不是他一直对付李毅,艾家焉能有今日的祸患。
艾应甲察觉到族人的不满,他拄着拐杖道:“大家不必担忧,我艾家官宦世家,在延绥德高望重,就连制台大人也要给三分薄面,李毅捏造些罪证,动不了我们艾家。”
说完他在家丁的搀扶下走下城墙,让家丁打开城门。
家丁神情恐慌,都害怕打开城门,官兵会冲进来杀光他们。
艾应甲虽然年迈,但他知道李毅所作所为不是为了对付艾家,而是想救李自敬等人。
他语气严厉的道:“老夫让你们打开城门。”
家丁心中一凛,感受到浑浊眼睛下的杀意,战战兢兢的打开了城门。
望着缓缓打开的城门,李毅有些惊讶。
下一刻,身材瘦弱,头发花白的艾应甲拄着拐杖缓缓的走出来。
他目光平静的盯着李毅。
场面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之中。
张胜看着城门口的老头,对李毅道:“大人,进攻吗?”
李毅没有说话,而是打马慢慢走上前去。
艾应甲拄着拐杖站在城门内,冷冷的道。
“李毅,你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什么后果都有艾家和我一同承担,不是吗?”李毅反问道。
艾应甲气势一滞,冷冷的看着李毅道:“老夫是冠带致仕,世受皇恩,你若无真凭实据,仅今日围堵官庄一事,老夫就能联络旧日同僚,治你的死罪。”
太阳高悬,已经有几分炎热。
可是剑拔弩张,几乎要兵刃相见的官兵们却通体发寒,紧紧握着兵刃。
李毅端坐在马背上静静注视着艾应甲。
他明白艾应甲所说都是事实。
大明的官兵只能蛮横的对待穷苦百姓,若是惹怒了文官,喊打喊杀也不会有人为他们申冤。
什么操守官,守备官,只是丘八而已,还敢在士大夫头上拉屎撒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