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如虎愤怒的甩开他,“你他娘的就是个胆小鬼,上官怪罪下来就砍老子的人头,绝不连累你。”
唐通不肯松手,压着火气道:“猛子,咱们他娘的是明军。若是和鞑子打了仗,那就是挑起边衅,到时候死的人只会更多。”
两人说话间,黑压压的蒙古人已经来到边墙脚下。
他们仰着脏兮兮的脸,睁大眼睛向墙头哀求,但是迎接他们的只有冰冷的刀枪。
绝望和无助在蔓延,越来越多的蒙古人失声痛哭。
上千人的哀嚎哭泣声如同重锤击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悲惨的一幕让许多明军都忍不住偷偷抹眼泪。
一个守墙夷丁再也受不了,对着下面的蒙古人大喊道。
“乡亲们,不要冲上来了,大明没有粮食给你们,你们应该回去找主子们要吃的,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一个蒙古人哭着道:“察哈尔人打过来了,台吉和主子们已经不要俺们了,没有牲口,没有粮食,大明再不收留俺们,俺们只能死在这里。”
“俺们宁愿死在明军手里,也不想被恶毒台吉的骑兵杀死后剥光衣服。”一个蒙古牧民大吼道。
蒙古流民越来越激动,他们不再理会墙头的弓箭和火铳,一个个不要命的往墙头上爬。
越来越多的蒙古人爬上了墙头,又被明军赶了下去,摔得口鼻冒血。
可是只要没摔死,他们爬起来继续攀爬边墙。
明军扭头望着唐通,他们也被这气势汹汹的一幕吓住了。
唐通气的脸色通红,用刀背不断的抽打爬上来的蒙古人。
他身经百战,这些被台吉赶出来的蒙古人根本不是对手,像是饺子般的摔落下去。
唐通还不解气,指着他们大骂道:“老子是明军,你们是鞑子,要活命去找你们的大汗和台吉,再敢靠近城墙别怪我不客气了。”
其他明军看到操守大人动手,也不留手了,纷纷抄起长枪腰刀就一顿乱打,将蒙古人又赶了下去。
混乱的场面吓得孩子们哇哇大哭,他们缩在母亲的怀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守墙夷丁们有些愤怒。
两个人张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对上唐通杀人的眼神,都吓得不敢开口。
李毅心中也是不忍。
这一刻根本没什么蒙古人,汉人,有的只是受苦受难的穷人。
猛如虎失魂落魄的看着满脸绝望的蒙古流民。
他走到边墙边,擦了把眼泪高声叫道:“鄂尔多斯和土默特的乡亲们,我猛如虎也是蒙古人,我也想帮你们,可是我没本事。现在大明也没粮食,我们当兵的还饿着肚子,根本救不了你们。你们往西走吧,去大草滩,去青海,去求求那里的台吉,他们也许会收留你们。”
猛如虎的喊声让蒙古人安静下来。
他们抬头望着严阵以待的明军,扶起摔伤的同伴,满脸绝望。
这时候,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了出来,旁边的蒙古人都尊敬的让开了路。
李毅眼神一凝,他正是之前将饼分给蒙古孩子们的老人。
只见他望着猛如虎,神情平静的道:“猛如虎,你还认识我吗?”
猛如虎瞪大眼睛,“格日勒图诺延,你怎么会在这里?”
诺延是蒙古语中大人的意思,代表着猛如虎对老人的尊重。
格日勒图咳嗽一声,拄着拐杖道:“台吉们宁愿拿粮食去打仗,也不肯救饿死的族人。我的劝谏惹怒了噶尔马济农,所以就带着没有活路的蒙古人来内附大明。”
猛如虎是塞外蒙古人投奔延绥巡抚,一步步成为大明将官的。
曾经在塞外的时候,他受过格日勒图的照顾。
“格日勒图诺延,我救不了所有人,但是我能带你进边墙。”
格日勒图摇摇头,微笑着道:“孩子,当初在台吉的大帐里,我就知道你是个勇敢的汉子。我这种老家伙死了也就死了,可是娃娃们太可怜了,算我求求你了,收留他们吧。”
说完这句话,格日勒图将朝鲁拉出来,推向了边墙。
越来越多的蒙古人将孩子拉了出来。
好多骨瘦如柴的蒙古女人哭着将孩子往前推。
孩子们不想和母亲分开,大哭着往回跑,母子们抱在一起失声痛哭,所有的人都跟着掉眼泪。
她们也不想和骨肉分开,可是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母亲们用棍子打,用鞭子抽,用凶狠的模样隐藏心痛,让孩子们去爬边墙。
守墙夷丁们手忙脚乱的将孩子们拉上了墙头。
李毅和唐通、猛如虎站在一起,看着蒙古人开始离开边墙,慢慢的往西移动。
李毅望着失神的唐通,问道:“他们真的能走到大草滩吗?”
唐通怔怔的摇摇头道:“没有粮食,没有牲口,他们连两天都撑不过去,根本不可能走到大草滩去。”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往西走?”
唐通扭头露出惨然的笑道:“他们还有地方能去吗?”
李毅愣在原地半天没有言语。
确实,他们还有选择吗?
这时,爬上城墙的朝鲁走到李毅身边,哭着道:“贵人大叔,求求你救救我姆妈和格日勒图爷爷吧。他们死了,我就再也没有亲人了。”
李毅叹息道:“你以后就跟着我吧。等你长大了,自己去找你姆妈和爷爷。”
“贵人大叔你说谎,等我长大,我的姆妈和爷爷早就死了。”
朝鲁哭着大叫道。
李毅怔怔的看着他,只能抚摸着朝鲁的头发,望着远去的蒙古流民,长长的叹了口气。
“大人,察哈尔的骑兵追上去了。”一个守墙夷丁突然大声道。
唐通连忙上前几步。
“这帮狗日的察哈尔人,连这帮穷鬼都不肯放过。”唐通咬牙切齿的道。
“老子非要活劈了他们。”
猛如虎怒声大叫着冲下边墙,就要去牵马。
“猛子,咱们是明军,没有命令不能出去。”
唐通连忙拼命拉着他。
要知道以文制武可不是说说,若是挑起了边衅,榆林那帮官老爷立马就会砍下他们的人头。
两人争执着就要打起来,李毅也赶忙上前去劝。
一不注意,旁边的朝鲁突然大叫道:“我要去救姆妈和爷爷。”
说着竟然爬上一匹战马,向着察哈尔骑兵冲去。
又有两个半大的蒙古小子跳上马背,跟着往外冲。
其他蒙古孩子也想跟着,但被守墙夷丁死死抱着。
朝鲁等三个小子从小在马背上长大,骑术高超,竟然直接纵马越过阻拦,跑得远远的。
李毅大惊,连忙抓起自己的弓箭和腰刀,翻身上马就追了上去。
唐通大惊失色,转身就要阻拦,可是哪里来得及。
风声呼啸,李毅纵马疾驰,紧跟着朝鲁。
几人不自觉的远离了边墙,一直在周围游荡的察哈尔骑兵见了,分出一小队向着他们奔驰而来。
为首的察哈尔骑兵顶着破烂的皮帽,手拿简陋的长矛,从侧边堵住了朝鲁。
朝鲁只是一个孩子,看到凶恶的察哈尔骑兵,吓得小脸惨白。
就在察哈尔骑兵的长矛就要刺穿朝鲁的胸膛时,只听到一声嗖嗖的尖锐声,察哈尔骑兵胸膛被箭矢射穿,惨叫着摔下马背。
两侧两个骑兵大惊失色,转头就要找射箭的人。
可是他们刚刚扭头,就感觉脖子一疼,摔落马背。
朝鲁看着被箭矢射穿脖子的察哈尔骑兵,回头看到了追上来的李毅。
他立马哭着大叫道:“贵人大叔。”
李毅扫了一眼围过来的其他察哈尔骑兵,大喊道:“去捡地上的武器,带着其他人回去,我去救你们的亲人。”
说完张弓搭箭,一箭射翻追杀其他小子的察哈尔骑兵。
朝鲁擦了擦脸上的鼻涕和眼泪,连忙抱起长矛,骑着马去叫同伴。
剩下的十个察哈尔骑兵哪里会放他们离开,纷纷围了上来。
李毅一连放了三箭,每一箭都倒下一人。
察哈尔骑兵被吓了一大跳,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厉害的箭术。
一个队长模样的察哈尔人连忙让同伴散开,从其他方向包抄。
李毅一直在寻找他们这个小队的队长。
队长指挥的动作瞬间让李毅找到目标,直接调转弓箭一箭射出。
队长露着黄黑的牙齿大笑,他站在一百步外,根本不相信李毅能在马背上射到他。
可是下一秒,一道寒光飞射而来。
队长吓得张大嘴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箭从嘴巴射进去,穿透了后脑勺。
恐怖的场面吓得其他察哈尔人掉头就跑。
李毅纵马在后面追赶,手中金弓拉成满月,一直追出去一里地,将剩下的六个察哈尔骑兵射杀。
城头上的明军看的热血沸腾。
在草原上互射,从来都是明军被鞑子骑兵欺负,李毅一个人射杀十多名鞑子骑兵,让他们大大的出了口恶气,兴奋的大叫。
唐通和猛如虎也上了边墙,看到这一幕都惊讶的长大嘴巴。
这李毅兄弟也太猛了吧。
这才不到一刻钟,就单枪匹马宰了十几个鞑子骑兵?
不仅是边墙上的明军,察哈尔骑兵也被李毅打蒙了。
这他娘的发生了什么?
为首的千户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愤怒的指挥一股近百人的骑兵向着李毅杀去。
李毅巍然不惧,干脆勒住战马,端坐在马背上拉弓急射。
他臂力惊人,加上体力充沛,手中箭矢如同连珠般急射出去,每一箭又快又狠,不断有中箭的骑兵惨叫着跌落马背。
转眼间,就有二十个骑兵中箭落马,被后面的同伴践踏而过,身体被踩成肉泥。
藏在察哈尔后面的骑兵百户连忙下令军队排开,用弓箭还击。
可是他们的骑弓力道很弱,根本射不到李毅。
而李毅手里的三石弓却能轻易射穿他们的身体。
又有十几个人被李毅射杀,剩下的察哈尔骑兵也嗷嗷乱叫着冲了过来。
李毅将金弓装进皮囊里,拔出腰刀就冲向骑兵的侧面。
马蹄翻飞,喊杀声震天。
李毅控马一跃,从侧面冲进骑兵队里,手中腰刀一挥,就有一颗人头滚下。
周围长矛刀棍纷纷杀来,李毅翻身跳上马鞍,腰刀如砍瓜切菜般连杀数人,然后在脚下战马嘶鸣,轰然倒地之前一跃冲向察哈尔骑兵,一脚踹翻马背上的人,纵马回身,寒光飞溅,一个个察哈尔骑兵惨叫着落马。
等到双方交错而出,李毅勒住战马,直接丢弃卷刃的腰刀,从地上抓起一杆长矛,冷冷的注视着察哈尔骑兵。
刚刚一个照面,就有十几个人被砍杀,剩下的察哈尔骑兵都看呆了。
他们望着李毅,眼神中充满了畏惧。
李毅算是看透了。
这帮察哈尔骑兵看起来厉害,实际上就是一群牧民,不仅厮杀起来阵型散乱,不懂配合,就连件布面甲都没有。
如果不是自己也没披甲,李毅敢披着甲直接在察哈尔骑兵的围攻下厮杀到底,将他们彻底杀溃。
远处的察哈尔千户看到一眨眼,一百骑兵就死伤一半,还是被一个人杀穿的,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再派五十个人,我一定要看到那个汉人的脑袋。”千户开口道。
“慢着。”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锦衣的蒙古男人连忙抬手阻止。
他瞪大眼睛望着那马背上的身影,虽然时隔数月,可那杀神般的模样依然让他心中恐慌。
千户冷冷的看着他道:“哈森诺延,你现在是我们林丹汗的客人,难道要我放过这个汉人吗?“
这个哈森诺延正是当初跟着巴图进攻碎金镇的蒙古官员。
当初他劝说巴图忍住屈辱返回草原,可是巴图不甘心,最后砍伤了他的手臂,冲到李毅面前被杀。
后来察哈尔进攻丰州滩,土默特部战败后,哈森带着部落投靠了察哈尔的林丹汗。
哈森有些气恼的道:“不要派你的人去送死,你们根本不可能战胜那个人,就像不能战胜白灾和瘟疫一样。”
千总嗤笑道:“哈森诺延,你的胆子像鹌鹑一样大,一个汉人就将你吓成这个样子?”
哈森脸色铁青的道:“那不是普通的汉人,那是转世的杀神。”
“杀神?”千户疑惑的看着哈森。
“巴图台吉率领的千余骑兵,就是被那个杀神杀死的。那可是数百的青甲骑兵和半甲骑兵,可是都死了,死在了碎金镇,死在了杀神的手里,包括巴图台吉自己。”
千户望着哈森恐惧的表情,抬头看向远处举着长矛,杀的手下哭爹喊娘的那个身影,不知为何,心底泛起一丝凉意。
思虑再三,他还是下令道。
“吹响号角,让人都撤回来。”
“呜……”
沉闷的号角声响起,与李毅对峙的数十名察哈尔骑兵如蒙大赦,连忙掉头撤退。
李毅快马追逐,手中弓箭不断从后背射杀逃跑的察哈尔骑兵。
最后除了几个骑兵疯了般四散逃跑,其余骑兵尽皆被射杀。
望着一路上扑倒在地的尸体,李毅转头看向号角响起的方向。
哈森和千户只觉得被一头猛兽盯上,头皮发麻,不自觉缩了缩脑袋。
好在李毅只是扫了一眼,也不冲杀过来,而是向着蒙古流民的大部队冲了过去。
毕力格正带着十几个青壮抵挡察哈尔骑兵的追杀。
他们几天都没吃饱饭,就连胯下的马都是又瘦又弱,只能拼命挥舞着手上的长矛,呼喊着其他人快走。
可是察哈尔骑兵太多了,在远处放了几轮箭,就将他们十几人的队伍冲垮。
毕力格身上插着三四支箭,挥舞着巨大的狼牙棒拼命阻挡察哈尔骑兵。
他身材魁梧,如同黑熊一般。
每一次棒子落下,都连人带马砸飞出去。
凶悍的模样,吓得许多察哈尔骑兵不敢靠近。
可是他再厉害,体力也有极限。
已经战斗一刻钟的他,挥舞狼牙棒的速度越来越慢。
一个察哈尔骑兵觉察到了机会,趁着毕力格不备,从后面一矛刺进他的大腿。
毕力格怒吼一声,表情狰狞的回头一棒子砸扁偷袭者的脑袋,可是大腿血流如注,只能无力的单膝跪地。
其他察哈尔骑兵一拥而上,其他蒙古青壮根本来不及搭救。
就在毕力格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突然三支箭矢携着劲风射穿三个察哈尔骑兵的胸膛。
毕力格扭头一看,只见一道身影纵马疾驰,手中金弓不断射出寒光。
每一道寒光,都收割着一个察哈尔骑兵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