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瑶打发军子先回家,自己好跟上去看看,顺着地边儿,跟着许强胜来到了赵家,他左右回望了一眼,才敲响赵家的大门。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老赵媳妇身上系的围裙出来,看见许强胜的第一反应惊慌:“你来我家干啥?!”
许强胜阴沉着脸:“你是想我站在门口跟你嚷嚷?”
这意思就是要进门了,老赵媳妇肯定不愿意,可又心存忌惮,干脆从家里走出来,拽着许强胜来到房后,这里有大片的葵花杆靠墙挡着,倒是算隐蔽,许瑶看不见他们两个,但却听见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你疯了?这个时候来找我,要是被人发现,就不是挂牌游街那么简单了!”
“老子现在还怕什么,要不是你找这么一帮人搞出这档子事儿,我也不至于会遭人扔臭鸡蛋。”
“是你自己传信叫我救你的,要不是我,你现在还在黑煤窑里熬着呢,哪天矿塌了压死你个王八蛋都没人知道!”
“放你娘的屁,老子命大着呢,这回被派出所抓起来,要不是老子保得你,你现在准跟那几个人贩子一起吃牢饭呢!这么大的恩,你怎么不得回报一两个?”
老赵媳妇气得嗓子都打颤:“好你个许强胜,这是算好专门来讹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往出供我还不是为你自己,要是叫人知道赵春兰是我从城里拐来转手卖给你的,许家那两个老东西保准皮给你扒了!你以为把人打得忘事儿了,就翻篇了?这事儿要是捅出去,我吃牢饭一定也带上你!”
“你个臭娘们,胡说什么!”许强胜被说急了,就听见哎呦一声痛呼,像是对着老赵媳妇动起了手。
“少跟老子废话,要不就给我一百块钱,咱俩就算是扯平了,要不老子就天天上门缠着你,你也别想好过......”
两人还在激烈地争辩着,许瑶却像是被当头砸了一闷棍,恍惚着,失力般靠着墙蹲下身。
她怀疑过赵春兰和许强胜的婚姻,为什么刘英红和田秀娥都有娘家,赵春兰像是凭空冒出来的,还有她那莫名其妙的病症,自记事儿起,赵春兰就三不五时的闹头疼,竟是被打的。
之前就听许老太提起过,老赵媳妇年轻时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天她指着赵春兰大骂,说赵春兰是凭她才有今天的好日子过,原来竟是指这个。她跟许强胜早就认识,两人之间存在人口买卖的交易。
许瑶感觉深深的窒息与绝望,过了好久才缓过神,脚步虚浮地往家走,重回到路上时,军子没回家还站在这儿等她,一双圆眼透着疑惑:“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许瑶强撑起一抹笑,摇摇头:“没事儿。”
这件事该不该告诉家里人呢,她陷入纠结中,要是叫人知道她娘是被拐来的,许家人会同意她带着她娘离开吗?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她娘会接受这样的现实吗?
前世,赵春兰到死都没有人多在意过她的来历,所有人都被许强胜骗了。
当时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逃难的不少,许强胜说媳妇是外面捡来的,看着可怜就带回家了。现在想来还真是可笑,许强胜能是这么好心的人吗?
现在,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任凭事情再重蹈覆辙,回去的路上,她都在仔细斟酌,最终还是决定先将这件事瞒下,她无法预估人性,万一许家人知道赵春兰是拐来的,不肯放她离开,之后想带她离开就更难了。
不知不觉走到家门口,军子仰起头道:“姐,咱们要不要把看见爹的事儿跟家里说一声。”
许瑶摇摇头:“别说了,奶奶还在生爹的气,叫她知道又要上火。”
军子现在最听许瑶的话,小脑袋一歪当即就点头答应了。
回到家正赶上吃饭的时候,赵春兰已经把饭做好了,看见姐弟俩回来站在门口招呼着:“赶紧洗洗手吃饭了,饿坏了吧。”
军子年纪小闻到饭香转眼就把先前的事抛在脑后,洗手吃饭。
许瑶深吸了口气,平复下心情,进屋一言不发帮着赵春兰张罗碗筷,许筱慢吞吞地从炕上爬起来,在桌前坐下,看了眼许瑶放在一边的高考复习资料,酸溜溜道:“上回踩着狗屎运,得了个初中文凭,这又开始装相了,不会真以为大学那么好考吧?”
“你倒是没装相,念了书不是照样连初中都没考上吗?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许瑶现在正心烦,许筱上赶着挑衅她也不惯着,直接怼过去。
许筱当即就要跳脚:“你!”
“行了,行了,姐妹俩见面就掐,赶紧吃饭吧。”赵春兰把筷子递到许筱手里,许筱这才闷闷不乐地坐下来,拿着筷子吃起饭。
许瑶的视线却忍不住看向赵春兰,这十来年的磋磨,她的眼角已经有了浅淡的纹路,但依稀从底子上看出从前姣好的容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意外落到人贩子手里,流落到红星村这穷乡僻壤里来。
心不在焉地吃过饭,锅里还烧着热水给一家人洗漱用,平时这个时间许瑶都已经回屋开始学习看书了,可今天她似乎有话要说,盯着灶里的火都能走神。
赵春兰自然发现了,走到许瑶面前:“瑶瑶,你今天是怎么了?遇见啥事了?”
许瑶抬头看她,眸光闪过细碎的星芒,沉默片刻才道:“娘,明天咱们到镇里医院去一趟吧。”
“好端端的为啥去医院,你是哪儿不舒服吗?”赵春兰急了,声音都透着惊慌。
许瑶赶紧摇摇头,安抚道:“不是给我看,给你看,看看头疼的毛病究竟是什么引起的,马上入秋了,等天气一冷,你头疼病更要厉害了,咱们还是提早去看看。”
赵春兰一听下意识就拒绝:“不用,就是着风才疼,避着些没事儿的,别乱花那份钱。”
“娘,给你看病不算是乱花钱,现在不看,要是疼起来又要叫我担心,我明年还要高考,你不想因为这件事叫我分心吧?”许瑶语气有些急,故作生气道。
这话戳到赵春兰的软肋,毕竟当娘的也不想自己拖累女儿,高考是大事,能不能考上先不说,总归不能叫许瑶分心,赵春兰勉为其难点头:“行,娘都听你的,咱们明天到镇上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