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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水镇,亲王府。
横跨两个街道,占据一整个街区。
一群码头的苦力在骚乱中被有心人引到了这里。
此刻,亲王府仿佛能遮天蔽日的高大院墙处处都是坍塌的口子。
平日里“喜欢用下巴看人”的王府护卫们也早就没了踪影。
透过这些残垣断壁,府内错落的庭院、名贵的花卉依稀可见。
还有漆金的立柱、洒落在地的银器、沾染了血液的丝绸……
哪一样都抵得上苦力们十年的工资。
厮杀和哭闹声从亲王府更深的地方隐隐约约地传来。
这让苦力们蠢蠢欲动。
一个王府仆人装扮的下人突然从拐角的走廊里现出了身形。
怀中还抱着一堆财物。
甫一照面,双方都愣在了那里,显然没料到这场特殊的相遇。
气氛一时诡异极了。
王府的仆人最先反应了过来。
他抛下沉重的金属器具,夹着腋下的丝绸,飞速消失在了苦力们的视线中。
银制餐具碰撞发出的声音清脆又好听,叫醒了不知所措的苦力们。
第一个苦力站了出来。
他一只手捂着脸,飞快地跑到墙根,中途还摔了一跤,扯起一块被劈开的鎏金木栏杆,以更快的速度消失在了街道拐口。
于是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靠近墙角位置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被带走了。
亲王府的余威犹在,苦力们的脚不敢跨过院墙。
更多的苦力还在张望。
但张望意味着一无所获。
先前那个仆人丢下的财物就在院落的走廊里。
只要跨过去,走个五六七八步,就能拿到了。
终于,一对苦力兄弟对望一眼——他们的妹妹重病在床——捡起地上的碎砖头,抬脚跨过了那无形的高墙。
当哥哥的很是机灵,将银制的餐叉刀具收入怀中,却把一地的餐盘向外抛了出去。
随后也不去看其余苦力的反应,捏紧了怀里的银制切面包小刀,带着弟弟向药铺的方向跑去。
今天这药,无论如何他也要买下来!
众苦力们没有追赶。
现在,那些亮闪闪的精美器具离他们更近了。
凌乱的脚步声忽然从背后响起,心惊胆战的苦力们纷纷回头望去。
却是第一个拿着鎏金木栏杆的人再度折返了。
他的手上,已经没有那一截栏杆了;只是脸上多出了一个面罩。
带着面罩的苦力大踏步地跨过院墙,摊开早就准备好的布袋,将散落一地的餐盘装了进去。
“你们要么现在走,要么赶紧拿。”
“留在这里,是等着老爷们回过神来抓你们吗?!”
离开前,面罩男声色俱厉地吼了一声。
“那些贵族老爷们多久没发薪水了!”
“这些都是我们应得的!”
这嘶吼像是雪崩前的最后一声呐喊。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又或者大家不约而同地迈出了脚步。
这些穿着褐布麻衣短打的苦力们,像是渔网中拥挤的鱼群,争先恐后地从院墙的坍塌处涌入。
仿佛那里是他们的生机。
不远处传来轻轻的叹息。
“通知艾德·斯塔福特管事,准备撤离。”
……
越往里走,亲王府的豪奢越是让苦力们目眩神迷。
脚下的尸体也变得不再那么吓人了。
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吸引了一个耳尖的苦力的注意力。
他和两名同伴对望一眼,拎起从尸体上拔下来的箭矢和短刀,向着声音的来源靠了过去。
房门被粗暴地踹开,女子的尖叫声随之响起。
“不要杀我,我只是个三等侍女,什么都不知道。”
侍女怎么也没想到,怎么又有一批人闯了进来。
天怜可见,三个苦力从来没见过皮肤这么光泽的姑娘。
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熏香。
耳尖苦力面红耳赤,喉咙剧烈地上下滚动:
“不要害怕,这位姑娘,我们,我们是……”
耳尖苦力的话却接不下去了。
是啊,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呢?
“我们走吧,这下人的房间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耳尖苦力颓然地放弃,就要转身离开,却发现自己的两个同伴一动不动。
“你们怎么了?快走啊,搜完走人。”
耳尖苦力的心中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女人,她,她也是王府的人。”
左边的同伴舔了舔嘴唇,想了一个蹩脚的理由。
“对,她看到了我们的脸。”
右边的同伴附和道,握紧了手里的刀。
“你们是什么意思?!”
耳尖苦力不可置信地左看了一眼,右看了一眼。
侍女也本能地感觉到了威胁,下意识地往耳尖苦力这边缩了缩。
“总归是要死的,不如爽一爽。”
左边的苦力看向侍女胸脯的目光毫不遮掩。
总有这么一些人,他们的腐蚀堕落与身份地位无关,就像是苹果落地那般自然——只需要条件允许。
他们并不反对压迫,只反对自己不是既得利益者。
“我们只是来拿属于我们的薪水!”
耳尖苦力挡在了侍女身前。
也同样有这么一批人,他们在温饱中挣扎、出卖尊严,不停地犯错,随波逐流……
却拒绝以同样的方式去践踏他人的尊严。
“那就没得谈了!”
铁器交击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随后是刀刃入肉的沉闷声、女人的哭喊声……
这样的“插曲”随着苦力们的深入不断发生。
艾德·斯塔福特和他的手下摧毁了亲王府的秩序。
而后来者的苦力们,带来了更多的混乱。
……
从空中俯瞰,亲王府的骚乱已经蔓延了半个街道。
【复兴会】的骨干们,正在引导着战火向东侧而去。
这些苦力们,即将在掠夺的兴奋和施虐的快感中,卷入两军对垒的绞肉机。
“我这么做,艾拉可不会原谅我啊。”
艾德·斯塔福特叹息一声,低头亲吻了自己胸前的十字架。
“艾拉没有怜悯,也没有憎恶。”
“她平等地注视着世间万物,无悲无喜。”
一旁作牧师打扮的人言辞冷漠。
“也包括兽人吗?”
“科朗·道格大人?”
艾德·斯塔福特讥讽地笑了笑。
科朗·道格,东南行省名义上的赋税官,道格家族的家主,日瓦丁“最虔诚的清教徒”。
也是【复兴会】的高级干事。
“你们在码头换装,到时候作为船工跟我们的船队走。”
“军械库的人手混进城外的护卫队军营。”
科朗·道格并不接话,转而安排起了后续的撤离计划。
顿了顿,科朗·道格又问道:
“水门那里怎么办?”
厄德高确实作出了最冷血也最正确的选择。
城门紧闭,城防军龟缩不出。
给【复兴会】的撤退计划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尤其是那些橡木桶装着的「尿硝石」,很难找到合适的手段把它们带走。
“就地隐蔽,当贫民可是我们【复兴会】的拿手把戏。”
艾德·斯塔福特还有闲心打趣。
“那批「尿硝石」怎么办?!”
“我们在甜水镇闹这么大的动静,不是为了提醒日瓦丁我们能扰乱他们的城市!”
科朗·道格一把揪住艾德·斯塔福特的衣领,因为清修显得枯瘦的身体却仿佛有巨大的力量。
“你知道吗,我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艾德·斯塔福特的眼里满是戏谑,由着科朗·道格揪着他的衣领,也不挣扎。
“好像所有人都默认了,矿石就应该当作固体来运输。”
“我偏偏不。”